就连刚才招供他都没这么崩溃,现在一面对潘琳琅的数落,竟怒发冲冠,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我一个京官,寻个外室怎么了?原你也不是我的妾室,如今翻身成了夫人,就忘了自己的曾经?”
文正诚口不择言:“进我文家的时候你是什么身份,想必你自己比谁都清楚,我不说,只是顾念夫妻情分。”
这话里面所蕴含的线索,还真挺多。
潘琳琅想必也是积怨已久,又因杀人窜逃败露被抓,现在也算是破罐子破摔,对文正诚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我是什么东西,你就是什么东西,要不是同样的玩意,又如何能做夫妻?”
文正诚:“你!”
文正诚跟她争执,真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谢吉祥跟赵瑞两个稳稳当当坐在一边,一句没审,人家自己就全都吐露出来,还真是省事。
潘琳琅这会儿也不再端着,她也懒得同文正诚废话,反而转过头来看向赵瑞。
“这位大人把妾身抓来,到底是为何?”
赵瑞道:“潘夫人自己应当很清楚,两日前的傍晚,在平安街二十号
都发生了什么,你现在应当不会忘记吧?”
潘琳琅含笑看着赵瑞,见他年纪轻轻却板着脸,难得有些少年老成,不由轻声笑了笑。
“小郎君,老是皱眉头可不好哟,吓坏了身边的小姑娘怎么办?”
赵瑞面色如常:“潘夫人,请回答本官的询问。”
潘琳琅啧了一声,这才说:“我不知道平安街二十号是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文正诚突然插话:“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之前你还让你那个傻情人跟踪我,你这个毒妇,是不是你杀了珊瑚,是不是?”
潘琳琅对于文正诚这样的攻讦完全不往心里去。
她漫不经心说:“我不知道。”
赵瑞顿了顿,对身边的校尉挥手,道:“那本官就帮夫人回忆一下,您还认识这根山参吧,也正是因为这根山参,刘三公子才会中毒而亡。”
听到中毒而亡四个字,潘琳琅的表情终于变了。
她安静下来,却从刚刚的妙语连珠变成了现在的沉默寡言。
赵瑞看她沉默着一语不发,便道:“潘琳琅,孙三郎已经招供,他愿意出面指正文正诚谋害妻子一案,当然,因为他的证词,你杀害郑珊瑚也有了动机和部分证据。”
“根据孙三郎的证词,他用蒙汗药把你从主院搬出,直接送至柴房,这个过程他记得很清楚。”
“至于柴房里那具尸体从你变成了郑珊瑚,而你从文家偷出的野山参又在平安街毒害刘三公子,又成了一项新的证据。”
虽然潘琳琅此行皆不是直接证据,但她手里有杀害刘三公子的有毒野山参,就能给她定罪。
随着赵瑞的话,潘琳琅的眉眼也跟着变了。
她撇了撇嘴,轻轻啧了一声:“小郎君好厉害的探案本领,难怪你年纪轻轻就能做堂官,不像有些人……一把年纪才五品。”
潘琳琅是说一句都要捎带文正诚一句,怎么都不肯放过他。
文正诚深吸口气,差点就开口继续跟他叫骂起来。
赵瑞问:“潘琳琅,刘三公子被毒杀一案,你认还是不认?”
无论刘三公子因何而死,无论他们怎么推测其间发生之事,害死刘三公子的关键证据,带有砒-霜的老山参就在潘琳琅手中。
她不仅有杀人动
机、逃窜行为,甚至去了江黎用的还是刘家嬷嬷的身份,之后也有毁灭证据之嫌疑,因此,把她定为毒杀刘三公子一案的凶手,也不是不可以。
潘琳琅垂眸看向赵瑞,见他凤目冰冷,似乎对自己的唱念做打毫不在意,不由叹了口气。
“怎么也算是夫妻一场,我自然不能杀了刘三,”潘琳琅道,“他的死是意外。”
紧接着,潘琳琅便似笑非笑看向文正诚:“不过那个小蹄子,确实是我杀的。”
潘琳琅看着文正诚涨得通红的脸,舔了舔殷红的嘴唇:“我还记得我先勒住她的脖颈,让她昏迷过去,然后我就把她偷偷运送回军器司的柴房里,在她心口刺入一刀,让她就躺在那里,最终因失血过多而死。”
潘琳琅笑得满面春风:“夫君大人,你可知这么死有多痛苦吗?比之被活活烧死,也差不了许多。”
文正诚声嘶力竭:“你这个毒妇!”
潘琳琅脸上的笑容略有些收敛,她淡淡道:“还不是被你逼的,你要反省一下自己,为何好好一个家,成了这般模样。”
————
潘琳琅这话一说出口,大牢一片安静。
文正诚深深吸着气,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们两个走到今日,并非感情淡漠那么简单。
文正诚道:“难道只是我一个人的错吗?到底为何,你心里清楚。”
潘琳琅脸上的表情越发冷淡了。
刚开始的嘲弄和挑衅都从她身上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冷漠。
“你知道了。”潘琳琅问。
文正诚苦笑出声:“是,我是没能当上堂官,可我也不傻,自从……”
他说到这里,说话声戛然而止,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赵瑞扭头看向谢吉祥,谢吉祥冲他微微一笑。
他们隐含的话语,都被谢吉祥猜中,之前谢吉祥便说,这个案子中的感情和夫妻恩怨或许不是重点。
重点是潘琳琅和郑珊瑚的身份,若非他们身份特殊,恐怕文正诚也不会下死手。
但是潘琳琅的身份太难查了,郑珊瑚的也是,这两个女人好似凭空出现,专为迷惑文正诚而来。
二十年前有一个潘琳琅还不够,二十年后还送了郑珊瑚来,让文正诚终于下定决
定,想要除掉潘琳琅。
这些仪鸾司都查不到的内情,或许今夜可以审出些千丝万缕的线索。
看到文正诚不再多言,而潘琳琅也垂眸不语,赵瑞便道:“文大人怎么不说了?本官还想继续听。”
文正诚抬眸看他,目光难得有些犀利:“赵大人真的想知道,也真的敢知道吗?”
赵瑞轻声笑了:“文大人还是不了解本官,不……你不了解本世子,本世子怕过什么?”
赵王府屹立百多年不倒,一代代赵王皆是陛下身边的孤臣,便是他父亲一无是处,却也从来不跟任何皇子打交道。
便是他,也从小就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长大。
若陛下当真怀疑他,那他也进不了仪鸾司,又执掌不了皋陶司。
文正诚这个问题,简直让人觉得可笑。
听了赵瑞的话,文正诚眼眸中突然浮现出些许嫉妒的情绪。
但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却还是让赵瑞看得清楚。
他定定看着文正诚,道:“现在在大狱中的都是本官心腹,文大人也不用害怕,还有什么内情可告知于本官,本官会酌情上表给圣上。”
文正诚完全没想到,赵瑞还能说这样一句话。
他蓄意谋害妻子,同管家密谋烧死妻子当以谋杀论处。
对于一个朝廷命官,此罪名可大可小,端看圣上如何斟酌。
但圣上的脾气,任何人都知道,文正诚自从罪行暴露,就做好了秋后问斩的准备。
如今,赵瑞却给了他另一种可能。
文正诚的心在一瞬间动摇了。
“文正诚,你真叫我瞧不起,”潘琳琅的话,如同魔鬼之音,让文正诚战栗,“你真的太天真了。”
文正诚一下子哑了口,再也说不出话来。
赵瑞抬头看向潘琳琅。
这个强势的女人如今就靠着牢房的栏杆,眼眸低垂,似乎很是淡漠,又有些漫不经心。
赵瑞刚要说话,谢吉祥却拍了拍他的手。
在阴冷的大狱中,谢吉祥清甜的嗓音悠然响起。
“潘夫人,您不想让文大人所说的内情,我大概能猜到一点,”谢吉祥道,“您跟郑珊瑚并非普通的民女,而是被人控制的武器,而你们所要对付的人,就是文大人这般很有
前途的书生进士。”
“原本若只有您一个人,我还想不到这些,”谢吉祥道,“可是您跟郑珊瑚的出现方式、面容和身形都太过相似,你们的背景也一模一样,皆是父母双亡,无依无靠。”
“那时候我就想,你为何一定要金蝉脱壳,死里逃生,借由刘三公子家中的嬷嬷身份,潜入江黎改名换姓,”谢吉祥道,“后来我想明白了,无论你是否能逃过文大人的谋杀,也无论你是妻子还是妾室,你的存在,对你背后之人已经无用,并且,你知道的事,你所掌握的证据,都让他们一定要除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