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枫异不怎么想回忆那一天,可是记忆实在过分清晰:
“是。”
陶疯尊张牙舞爪地胡乱伸手指着他面前的年轻人:“那个人,就是你爹。”
墨枫异皱眉,陶疯当初入狱不是因为他被俘虏吗?跟他爹有什么关系?
墨枫异冷声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陶疯尊笑了一声,“我想说你那个爹就是个不守信用的卑鄙小人! 跟那个狗皇帝一样! ”
墨枫异怒不可遏地一脚把陶疯尊踹翻在地,陶疯尊因为手脚被绑而不受控制地向后滚去,墨枫异再一步上前在黑夜里准确抓住那人的领口,在那人恬不知耻的阴笑中怒吼:“我不许你说我爹爹! ”
陶疯尊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不过是个被所有人捧着长大的小崽子,你能知道什么?我告诉你,要不是当年我轻信他,跟他回了皇城,我也不至于坐了十四年牢! 都是你爹骗了我! 他明明说过我可以安然无恙地回阪奈! ”
墨枫异嗤笑一声:“我爹答应你,放你安然无恙地回阪奈?怎么可能?”
“哈哈哈...当初.......我记得当初,是他从皇城写信,偷偷告诉我,让我不要反抗跟随大军回去,不然我一定会死...”陶疯尊又怒又笑,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不受控制,他笑得狂妄而放肆,似乎是很久没这么笑过了。
陶疯尊笑得已经说不清话,但是仍然拼命跟墨枫异狂吼:“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骗子! 我怎么就亲信了他! ”
不料墨枫异却安定了下来,他冷眼看着面前已经不大正常的人,觉得真是不亏他陶疯的名字。
他嗓音清冽,带着微寒开口:“我不会信你的,即便信了,我也觉得我爹没错。”
墨枫异甚至笑出了声:“怪只怪你自己要来皇城,而且你确实没死不是吗?”
陶疯尊已经笑得魔怔,他双眼猩红,却不被人见。陶疯尊抬头看看墨枫异,又像是后悔又像是不甘心地捶地,身上铁链被颤地阵阵作响,毫无规律地敲砸着地面,听着让人瑟缩畏惧。
声音像铁链的触感一样冰凉。
“你...你可真和他一样啊,不仅长得像,心思也像......”陶疯尊停下了手中动作,怔忡就这么看着少年,他极力地往前想要抓住他,却终究无能地在原地挣扎,“我告诉你,我不是相信你爹,他那么心狠手辣的人不配我信......我当年之所以答应回你们皇城,不过是因为你娘...”
墨枫异挑眉:“我娘?”
陶疯尊长长地喘着粗气,像孤傲却受伤的野兽,“是啊,你娘当初救过我,我知道她心善,我想...她或许也知道这些,她或许...不想让我死的...呵呵...是我太天真了......呵呵...我都忘了,我杀了这么多北易人...她怎么可能还想救我...”
墨枫异怔住,面前的疯子好像是有些伤心。
伤心?
墨枫异为这个疑问感到震惊。
他出声道:“...你相信我娘?......你觉得她会想放了你......怎么可能,就算她想,把你关进牢里也是皇上的决定。”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解释,只是隐隐地为自己爹娘辩解,他不想任何人说自己爹娘坏话,即便是个疯子也不行,可是陶疯尊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呢?
陶疯尊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皇上的决定,所以他恨皇帝,但他无法解释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愿意死而是成为了俘虏,他无法接受为什么在受到墨显的来信时心中认为那是舒艺怜的意思。他只能一起恨,似乎只有恨着谁,他才能宽心一些,才能安慰自己十四年的牢狱生涯。
“是啊,狗皇帝不可能放过我的......”陶疯尊无力地瘫坐在喃喃自语。
墨枫异轻蔑地笑了一声:“就你这样的人,凭什么值得我爹娘救?”
“...我不配...但我也不甘心去死! 所以我必须活着,我还有没做的事! 墨枫异,我等了你很久......你终于出现在我面前了...”陶疯龇牙咧嘴地笑出了声,墨枫异无端地感到渗人阴冷。
墨枫异沉默着没说话,但是后背已经泛了汗意。
“巫毒蛊后,重现于世! ”陶疯尊咧开嘴巴,“你爹娘当初陷我于无间深渊,现在就要你来还! ”
墨枫异冷笑:“陶疯,我可是来杀你的,而且你也不会杀我。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难道还能做什么吗?”
没错,陶疯尊已经是一个瘦弱枯槁的老人了,根本看不到他身上有战神的风采,胡子拉碴,白发丛生,脏乱的囚服垮在身上,手脚都被铁链栓了四十年,现在怕是走动都成了问题。
他还想干什么?
他还能干什么?
陶疯尊却一笑:“我的确不会杀你,但我一定不会被你杀掉,即便我在牢中,我也能猜出王上此次把我救出牢城的原因,那就是你。”
墨枫异紧紧盯着面前的人,咽了一下唾沫:“我知道。”
他并不意外陶疯猜出这一下些,这对他而已太过明显,阪奈王这次的动作太大,他不可能毫无察觉。
“所以啊,你觉得你这次能逃出我们的手掌心吗?”陶疯尊眯起眼笑着看着他。
墨枫异也笑道:“这你不用担心,你就知道你一定会死在我手里就好。”
然后他就实在待不下去了,迅速回头径自大步离开。
陶疯尊在他身后继续笑,放肆而疯狂。
墨枫异后来走路都觉得脚下发虚。
荀粲拉住他问:“你又没睡好?”
墨枫异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自己又去找了陶疯,只好顺着荀粲的意思点点头。
荀粲只以为他是做了噩梦,就拍拍他的背:“我们现在就送陶疯出城,回来好好休息。”
墨枫异白着脸,只能说声好。
凌紫冥在马车上也问:“哥哥,你脸色很差。”
墨枫异揉着眉心,无力地摇摇头:“紧张而已。”
凌紫冥不置可否,噘着嘴道:“是吗?你这是紧张?不是害怕?”
墨枫异被她戳穿,不爽地开口质问她:“不是不让你来吗?跟过来干什么?”
“我没见过嘛,又没什么的。”凌紫冥拉过他的手,轻轻地给他按着掌心。
墨枫异笑了一下,舒心地靠在马车上。
他其实也不是害怕,是担心,所有人都知道,这次交接绝对不会顺利进行,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又该怎么应对。
那不如就像自己说的,顺其自然吧。
墨枫异因为起得太早,在凌紫冥不重不轻地按摩下,他竟然有些困。
墨枫异想把自己打醒,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候,所有人都屏息以待,战战兢兢,可是身处风暴中心的他,居然会发困。
在他昏昏沉沉的时候,使团已经来到了交接的城外树林。
墨枫异下了马车,前面的闻彦淮正在骂人。
“我们都到了,马上巳时了,这阪奈的孙子还不来! ”说着他还狠狠啐了一口。
荀粲倒是没什么所谓,他就这么站定,在墨枫异下马车之后他才回头。
墨枫异走到他身边才问:“来的时候没有贺鞍的人跟随么?”
荀粲沉默着摇摇头:“我也觉得奇怪,我们安插的人都说没有发现。”
墨枫异警觉起来,刚刚的心慌重新占据他的想法。
“诶小子,人没来我们怎么办啊?”闻彦淮不耐地来回走。
殷霓虹出声道:“等着呗,不然能怎么办?”
墨枫异嘁了一声说:“殷姑娘,连你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
殷霓虹压根不想理他。
凌紫冥百无聊赖地坐在马车里,稍稍拉开帘子望向车外,守卫的士兵提醒她:“凌姑娘,小心有人埋伏,您还是在马车里比较安全。”
凌紫冥撇撇嘴,一听就知道是墨枫异的安排。
但她只能放下帘子继续呆坐着,有点后悔跟来了,她顿时觉得花遣子驻守驿馆的意愿有多明智。
突然,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箭,稳稳刺进马车里,钉在凌紫冥脚边。
她一下子担心外面,掀开马车帘子,墨枫异跑到她身边问:“你怎么样?”
只有一支箭射了进来,恐怕觉得马车上是陶疯尊。
凌紫冥摇摇头,示意他没事。
士兵们立刻形成包围状态,闻彦淮怒道:“从东南射来的,给我搜! ”
一共来了两辆马车,墨枫异觉得另一个马车觉得也不会安全。
果然!
又有一支箭射来,墨枫异立刻飞身而起稳稳把它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