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粲在他的唇齿间细细品味,还带着墨枫异刚刚喝完汤药的苦涩,可是他如痴如醉,就像是一个做了很久的美梦终于成了真。
墨枫异在他的温柔中回忆起裴知许之前告诉他的事,那时舒祁允刚刚平定舒仁禄的造反之乱,裴知许终于可以回到磐啸台。
那时墨枫异就问过荀粲的伤势如何,在墨枫异看来他荀粲受的那一剑应该没刺到内里,可是裴知许告诉他荀粲几个月都没愈合。
裴知许还转述了舒祁允告诉他的话,荀粲在墨枫异当年离开皇城之后消失过一段时间,后来回来也没什么异常,却莫名怕冷还不能受伤,可他身为武将需要带兵打仗。舒祁允记得最重的一次,荀粲几个月都是躺在床上指挥的打仗,整个人残破濒死,他把玉芷和公孙傲吓得直接跟着去了边关,死死把他拽了回来。
荀粲离开墨枫异的唇,也打断了墨枫异的记忆。
墨枫异的手滑向他的腰间,荀粲拉住他的手。
“怎么? ”
墨枫异看着他明亮的眼睛,“伤好了吗?我记得还在通州的时候你都还没愈合。”
墨枫异见过荀粲身上所有的伤口,虽然的确狰狞可怖,墨枫异在心疼担心之际也只认为是正常的,毕竟荀粲征战沙场,没缺胳膊断腿已经很好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竟然是因为自己。
荀粲拉住他的手,掀开被子就钻了进来。
墨枫异一惊,但他现在哪里可能跟荀粲比,推两下就鼓起腮帮子,“干什么? ”
“你不是问我伤好了没吗,我给你看啊。”说着荀粲就脱了外套,“可是外面太冷了,被窝里脱算了。”
墨枫异失笑着拉住他的手,“没个正形。”
荀粲笑着啄了一下他的脸,“你放心,只要你让我没事,我就好得很。”
墨枫异心神一颤:“为什么不告诉我? ”
“没那个必要。”荀粲魅惑一笑,“那你为什么会猜到? ”
“我也想不到别人了......”墨枫异低声道,“但我不敢承认,因为我伤了你,无论在通州还是皇城。我不敢相信你还为我去了炼阳顶,甚至传我内功,荀粲......我欠你的够多了,我不愿意承认自己又欠了你根本还不起的东西。”
荀粲清淡一笑,“所以难道就像花遣子说的那样,那股内力消散了,你觉得对不起我吗? ”
墨枫异在他肩上摇头,“其实我是觉得......如果连它都不在了,我们之间的那一点点羁绊就断了......”
荀粲笑得灿烂,他勾住墨枫异的细腰往自己怀里带,“瘦了......真傻......”
墨枫异眨着湿润的眼睛看向他,荀粲满眼笑意道:“其实那内力有没有都不重要了,因为我当初把它传输给你,就是希望它能当我不在的时候保护你,但从今以后我都不会离开你,所以它的使命完成了。”
墨枫异还有些懵:“荀粲......我从前骗过你瞒过你......”
“嗯,我这几个月其实很想走的。”荀粲道,“可是我在皇城,在通州在磐啸台都失去过你,所以再也不想这样了。”
“难道你不怪我了吗? ”墨枫异轻轻嗅着荀粲身上的沉香味,熟悉安心。
荀粲闷闷道:“其实我每天都跟自己说走吧,可是又多留了一天,因为看不到你好起来不甘心,我本来劝自己给你一些时日......可我受不了你放逐自己,哪怕你无法劝自己用这副样子面对我。”
墨枫异心口一阵,原来荀粲什么都知道,墨枫异不想看见荀粲,也是因为知道自己现在非常落魄颓废,自卑罢了。
荀粲知道他的心思,所以不经他的允许他不会直面他,所以他愿意等。
墨枫异不禁笑道:“那如果我一直不见你呢? ”
荀粲耸耸肩:“或许明天我会走吧,不过今天你愿意见我,就没有明天。”
“难道舒祁允不催你回去吗? ”
荀粲撅起嘴道:“新帝登基一般太平,武将都很清闲,而且我立了大功又受了伤,他当然要褒奖我歇息一段时间啊。”
墨枫异窝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满足道:“我其实不想来悬静观,但我不知道去哪儿......好像......哪儿都不适合我了。”
“你想去哪儿? ”荀粲眼睛透亮,“我都陪你。”
墨枫异摇摇头,“我这副样子还能去哪儿,只是跟你说说罢了。”
荀粲不解地蹙眉,“那怎么忽然说这个?是悬静观不好吗? ”
墨枫异失笑地看着他,“想跟你说,我想把我真实的想法告诉你,因为要坦诚。”
荀粲因为他这句话而勾起唇角,他还以为墨枫异真的是讨厌这个地方,结果这人居然再这个时候跟他讲坦诚。
“你的坦诚就是这个? ”荀粲想笑又知道似乎不该笑,于是憋得很难受,“好好好,你知道坦诚就好。”
墨枫异很想掐他,但自己没劲。
“我之前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地瞒着你......难道现在告诉你你还不乐意? ”墨枫异小声道,“那算了。”
荀粲连忙哄他:“是我还没习惯你会这样,你一向报喜不报忧......”
墨枫异忽然意识到是这样的,不过想想自己还受着伤,于是死皮赖脸心安理得地在荀粲怀里换了一个姿势。
“我还不是怕你担心......”
荀粲从他的额头吻到鼻尖,“你说什么都对。”
墨枫异的手环在他的腰间轻声问,“输内力会疼吗? ”
“不疼。”
“那后来打仗受伤的时候疼吗? ”
“没你刻我名字疼。”
墨枫异撇撇嘴,“被我刺伤的时候呢? ”
荀粲沉声道:“没你蛊毒发作的时候疼。”
“我不疼。”墨枫异清淡地摇头,“因为你才是我中过最深的蛊。”
荀粲心念一动,连墨枫异都感觉到了轻颤。
墨枫异笑着闭上眼小憩,他的身上很冷,荀粲不得不把他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圈在怀里。
荀粲看着他的睫毛纤长微动,像极了一只猫。
“如果你不喜欢悬静观。”荀粲动了动喉结,“不如跟我回皇城吧? ”
墨枫异当然听得见,但他没睁眼,试图回避装傻。
可惜荀粲不给他这个机会,继续道,“你迟早要回去的。”
墨枫异睁开眼睛无奈道:“为什么你也这么说,紫冥那丫头也这样。”
荀粲淡笑道:“因为紫冥也知道只有皇城最适合你。”
墨枫异疑惑道:“为什么? ”
“感觉。”荀粲诚实道。
墨枫异胳膊疼,全身疼,不想再说话,只想睡觉。
于是荀粲自讨了没趣,他知道墨枫异说了这么多话非常累,也不敢再不让他睡觉。
墨枫异确实累极了,所以睡得很快,荀粲把他轻轻放回被子里就出了门。
正好花遣子也打坐结束,在抄录古籍。
花遣子见他进门就停了笔。
“你会带他走吗? ”花遣子开门见山地问。
荀粲怔忡一下镇定道,“当然,这里不适合他。”
“枫异自七岁离开皇城,在武林中摸爬滚打近二十年,你如何认为这里不适合他? ”
花遣子非常聪明,也足够了解墨枫异,更听得懂荀粲说的话和做的事,荀粲不仅仅是来看望墨枫异的,他会带他回皇城。
荀粲沉声道:“在所谓的江湖中,他一直在失去对他来说重要的一切,直到现在只剩了半条命。”
“可皇城是他噩梦的根源。”花遣子无奈道,“你知道他有多恨那个地方。”
“那是他的家。”荀粲依旧坚定,“你也知道他有多么眷恋那个地方。”
花遣子轻叹着摇头,“不是那个地方......是人。枫异留恋皇城,是留恋当初有你,有畅融先生和公主的日子,那也是他拥有的唯一的快乐。”
荀粲有时候真的嫉妒花遣子能够这么了解墨枫异,甚至嫉妒到讨厌自己,花遣子几乎参与了他所有缺席的墨枫异的生命。
可荀粲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
花遣子继续道:“你知道吗,枫异这些年被各种人推着走走停停,所做的决定为文禹盟、为紫冥、为小珂为我为很多人......唯独没有为自己。哪怕在皇城去质问德肃皇后,他从来没想过报仇,只是想为公主要一个真相......十七岁那年他选择回到皇城,是他为自己做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决定,可就那一次选择......他都害怕着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