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枫异的眼睛真的非常漂亮,就算闭上荀粲也可以想象它睁开的样子,勾勒它的形状,若是单看那眼睛定会认为这是个女子,可是墨枫异的轮廓非常硬朗,高挺的鼻梁带上这种眼睛却一点都不突兀,那细长的睫毛在呼吸声轻颤,简直挠在荀粲心底。
荀粲抬头看向窗外的绚烂灯火,此起彼伏的人声乐声,他曾经很喜欢热闹,因为屋中从来只有他一人,可现下只觉得吵闹,担心把墨枫异弄醒。
“小枫儿...小枫儿.......”
墨枫异听到温柔的呼唤,见到面前有双手伸向他,那双手纤细,白皙,是一个女子的手,他想抬头看看这人,那女子的面容却极为模糊,他根本看不清,连猜测是谁都没有依据。
他伸出手想抓住她,那双手却近是在眼前,远在天边,他抓不住,甚至碰不到,他只能往前移动,然后他低头才发现,自己身在水中,还在不断往下陷,他拼命往外游,却纹丝不动,直到那水将他吞没......
墨枫异直接吓醒,浑身冒汗,他侧过头,荀粲疑惑地看着他:“做噩梦了?”
墨枫异喘了半天的气才缓过来,好像刚刚到溺水真实发生过,他伸手抹去了额头的汗,无力地问荀粲:“我睡了多久?”
荀粲坐到他旁边,手搭上他颤抖的肩:“不到半个时辰,你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自己溺水,一双手伸到我面前,我却抓不住,一直往下陷,一直....”墨枫异越想越心慌,他语气也越来越弱。
荀粲见他害怕,轻声安慰:“没事,那只是个梦。”
墨枫异摇摇头,眼中不知是泪是汗:“不! 太真实了,我总觉得那不是梦,我....以前也梦到过。”
荀粲皱起眉:“经常吗?”
“不,不经常,刚上磐啸台的时候总梦到,这几年只是偶尔,重要的是,每次噩梦内容都一样,每一次都是要抓到那双手或者要溺毙的时候就惊醒了。”
荀粲趁着月色觉得他的脸色更白了,他抚上墨枫异的脸,拂去他的汗:“那双手,你看到是谁了吗?”
墨枫异疲累地沉声到:“看不见,不知道是谁,但应该是个女子。”
“女子?会是谁?你从小就做这个梦,那女子应该是你熟悉的人吧?”
墨枫异睁大他的眼睛,抬头看着荀粲,捕捉到他眼里清冷的光,他咽了一口唾沫:“我想....应该是我娘亲,我听到女子的声音唤我...我的乳名,只有娘亲会这么叫。”
荀粲也是这么想的,这梦是墨枫异上磐啸台之后才做的,正好是他母亲病逝之后。
荀粲点点头,见他实在过分恐惧,再问:“你为什么会害怕成这样?你爹他们知道你会做这个梦吗?”
“我....怕水,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荀粲震惊语气都控制不住紧张:“你怎么可能怕水?小时候我们经常下属发池玩水啊!”
墨枫异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把腿蜷起来,自己抱住自己:“不是不敢玩水,我甚至可以游泳,但是...就是会怕,我下意识地不敢靠近,不知道为什么,我...我,梦里的水非常刺骨,像针扎进我身体里一样。”
他语无伦次地阐述自己的想法,荀粲见他不忍,伸手拉住墨枫异的手:“不要怕,我在。”他感觉到那人手心出汗,替他擦干再说道:“你做这个梦,可能是因为你母亲猝然离世,你接受不了,才会一直这样。”
墨枫异沉默地点点头,任他拉着自己的手,风从窗外刮进来,夏夜湿热的空气里,墨枫异打了一个寒战,仿佛身处冰冷寒冬。
第17章 雷月
花遣子在寺内来回转,左右也没见什么异常。
到了礼佛放置物品的内殿,侍卫们见他手持令牌果然不敢纠缠,直接放他进去检查。
记得墨枫异和他分开之前说“若是真的有阪奈人,扰乱雷月节是他们绝不会放过的机会。”
而如果是荀粲亲自来检查,势必打草惊蛇,花遣子一个没名没分的外人出现,应该没有人会注意。
内殿的光线比外面暗很多,花遣子悄悄走进去,没有一点声响,殿内非常僻静,简直和外界的热火朝天鲜明对比,他细细检查这些物品有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把整个大殿看过一遍,却是什么都没有。
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外说话,不想被人察觉,四下瞟了一眼,没有能够让他躲藏的屏障,无奈之下,只好三步翻身上梁,隐去自己。
殿门打开,一个红衣女子身后跟着两个侍女,她正在吩咐另外两人:“王妃已经礼佛完毕,现在只用接受住持采字,你们去把给王妃准备的采字绫拿来,这都是按品阶位分摆放的,可别拿错了,也别乱翻。”
红衣女子,就是霓虹,那两个侍女应声进门找寻物品。
花遣子不知怎的稍稍安心。
待两人找好东西,霓虹忽然对她们说:“你们先拿回去交给王妃吧,我稍后就来。”
她们出了殿关了门,霓虹才回头,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喊到:“出来吧,梁上的人,不用藏。”
花遣子利利索索地翻身下梁,稳稳落地,没有一点声音,霓虹一惊:“怎么是你?”
花遣子向她走来,一个拜礼,霓虹再问:“你...难道不是国子吗?”
他点头问道:“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霓虹笑道:“你那一身白色太亮眼了,只要露出来一点就能反光。”
花遣子了然,唇角弯起,霓虹又警惕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这身衣服一看就知道你不是宾客也不是侍卫,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他没有回答,反而问道:“霓虹姑娘,你就不担心我是贼人?会杀了你再逃出去吗?”
霓虹一愣,被他吓到,结结巴巴地说:“这...守卫遍地,你..不会吧?”
花遣子见她紧张,便展开折扇笑道:“自然不会,我随我家公子而来,他派我看守内殿。”
霓虹疑惑:“你家公子?”
“就是破骑营统领,荀粲。”
霓虹立刻欢快地点点头,终于放下心来:“我知道我知道,他很出名的。那...你干嘛藏到梁上啊?”
这下轮到花遣子语塞了,这姑娘心思倒是缜密:“公子吩咐我,不让我露面,却没想到被姑娘发现,实在惭愧。”
霓虹一笑:“没事的,那上次在王府,你也是随荀公子去的吧?”
花遣子也笑着点点头,试探着问:“霓虹姑娘,没想到你才来不过一月,已经十分了解北易的习俗了,雷月节祈福流程繁琐,姑娘却安排起来得心应手。”
霓虹摆摆手:“公子谬赞,跟在王妃身边多年,什么都是要懂的,只是没想到这雷月节如此盛大,寺庙里里外外都是人,若不是和王妃一起,我只怕是要迷路。”
花遣子:“雷月节是除了春节以外北易最盛大的节日,又由皇室主办,自然热闹非常,寻常百姓也在寺外祈福。”
霓虹轻叹:“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这雷月节如此盛况,真可见你们北易人心诚之至,专注佛理。”
花遣子暗暗惊奇,眼神微动,却没有声色变化,他回答道:“这雷月节,并不为礼佛而生。”
霓虹奇怪:“哦?那为何要拜佛?”
“姑娘可知,雷月节,原先称为中年节?”
霓虹点点头:“自然知道,这中年节不仅你们北易过,我们南式国,还有阪奈,以及偏远些的那阿木,整个中原地区都过啊。七月二日,为一年之中,承上启下,人们习惯在这时向上天祈祷,秋日里能够有个好收成。”
花遣子微微一笑:“霓虹姑娘果然聪慧多知。”
霓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花公子您就别笑我了,我知道我很笨的,那你们北易的中年节,为何被改成了雷月节?又与佛有什么关系啊?”
花遣子不准备隐瞒她,既然这姑娘来了北易,该知道北易的习俗,也对她好,于是他只是一顿,便开口道:“这是个很久远的故事了...”
久远到大约已过去了二百年,当时北易立国已经一百年,江湖上忽然有一位绝世高手出没,与朝廷对抗。那位高手打遍武林,自称龙鬼,创立了一种邪术,也就是后来导致北易遭遇“巫蛊之乱”的巫蛊之术。
传说这邪术可以控制人的心神,若是有人中了蛊毒,不仅要受龙鬼的驱使,还会在短短一月内暴毙而亡。最骇人听闻的是这蛊毒甚至能够传染,只依靠接触就能一夜传遍一整个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