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枫异重复道:“我可能看不了这次大选了......老裴,你替我好好看看。”
“盟主......”
墨枫异急切地打断他:“既然你还叫我一声盟主,那我交给你最后一件事吧。”
裴知许隐隐不安,却只能点头。
“......从今天开始我不会走出这扇门......如果我出去了,你一定要在我走火入魔之前杀了我。”
裴知许惊呼:“盟主! ”
只见墨枫异脸色苍白地笑着,想站却站不起来:“我可能做不到像紫冥那样......所以如果我认不出你了,你一定记得杀了我。”
裴知许连忙过来扶起墨枫异,那人已经连走路都困难了。
“这件事我只能拜托你......别告诉小珂他们,嵩黎还要参加大选。”
裴知许看着他虚弱到随时会倒下的样子沉重道:“属下遵命。”
墨枫异的胸口越来越痛,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刺痛,就像一双手从他的心里生长出来,想要突破他肺腑胸腔的束缚。
墨枫异缓缓跪在地上,只能勉强攀住裴知许,裴知许从来没见过唇色都发白的墨枫异,担心道:“您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
墨枫异摇摇头,只吩咐道:“从现在开始不要管我......任何人不得靠近这个地方......只要我不冲出去,就别进来......”
“盟主! ”
墨枫异一把推开他自己滚到地上:“......出去! ”
裴知许不得不听他的,只把墨枫异重新扶起来就出去关上了门。
墨枫异当然只能再从椅子上滚下来。
墨枫异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大口大口地喘息,这种驱蛊中蛊的感觉就像那双手已经长到了他的喉管,紧紧掐住他,墨枫异简直窒息。
直到他双眼赤红到几乎渗血,那种被掐着脖子捏着心脏的痛苦也分毫没有减轻。
墨枫异从这边滚到另一边,撞破了一堆桌椅器具,裴知许和后珂在门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却不敢进门。
终于......
墨枫异躺在地毯上看屋脊,他已经筋疲力尽到手指都动不了了,身上衣服外层已经被生生撕碎出几个大口子,墨枫异就这么红着眼睛看着屋脊,他的手指因为撕扯抓挠而渗血,整个人只有胸口起伏能证明他还活着。
这才是驱蛊的症状第一次发作。
墨枫异恨不得直接撞墙算了,偏偏他这人惜命,无论如何也要多苟活一天。
墨枫异的眼睛闭上再睁开,他在等第二次发作,墨枫异杀过的人不计其数,他知道他一定比凌紫冥驱蛊更快,走火入魔自然也更快,所以昨晚之后,墨枫异就开始等这一刻。
他早就不指望什么葶苎草了,墨枫异知道这草药对凌紫冥尚且有些许用处是因为她没杀过几个人,怎么可能对墨枫异这种满手鲜血的刽子手有用?
所以墨枫异就只是等着。
他躺得无比难受,浑身疼出了一次又一次冷汗,衣服湿了又干,他的眼睛被疼出的眼泪打湿,周边全是模糊的一片,实在掐算不清时辰,只能感知是白天。
已经过了一两天吧。
墨枫异已经失去了干任何事情的力气,他原本喉咙燥痛,可惜他没体力再起来喝点水了,所以他就这么躺着,还好感觉不到饿。
忽然,墨枫异又迷迷糊糊听到了一阵喧闹,大概是新的盟主大选开始了,不知道嵩黎怎么样,他会赢的。
于是他就这么躺在这里听着,蛊毒不发作的时候,除了衣衫褴褛口干舌燥以外,墨枫异还勉强算个人,即使已经意识已经模糊到耳不聪目不明了。
墨枫异勉勉强强让自己歪过头,他的目光刚好能看见墨显的牌位,虽然看不清,但太熟悉,一个位置和轮廓墨枫异就能确定是不是。
墨枫异鼻中一酸,不应该在这里驱蛊的,他爹一向见不得他受苦,哪怕他小时候挨打都只能他爹自己动手打。
墨枫异自我厌弃了一会儿又觉得无所谓了,反正他什么样子他爹应该都知道。
墨枫异忽然很好奇,他爹自废武功的时候和他现在一样疼吗?
那紫冥呢?墨枫异想,凌紫冥蛊毒发作的时候他见过几次,但那丫头总说无所谓,墨枫异知道她疼她控制不住,但这也是第一次感同身受。
凌紫冥是怎么撑过这些年的呢?她怎么就能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呢?
墨枫异又开始庆幸,还好那丫头没见到自己这副样子,不然又要说自己了。墨枫异很烦她啰啰嗦嗦,她肯定不会和裴知许一样乖乖听话地出去等着,那丫头肯定在第一天就踹门进来,把他扯出去吃饭,就像过往的许多年许多次。
啊......还有荀粲啊。
墨枫异的胸口隐隐发闷,还好他也走了......原来连荀粲都走了,他也不要自己了。
墨枫异没来得及难过,就又开始在地上滚来滚去,太疼了,真的太疼了,疼得他要开始哭了,墨枫异拽紧胸口残破的布料,拼命压制呼吸,因为每呼吸一次的都更疼一点,墨枫异向来怕疼,实在受不住这种折磨。
无间地狱,轮回往复。
不知不觉疼到昏迷,再被疼醒。
墨枫异几乎要把身下的地毯一起汗湿,他神情恍惚地站了起来,浑浑噩噩地走向那个牌位,忽然一下子坐到地上:
“我真的好疼......为什么紫冥也要走......爹......荀粲也走了......”
墨枫异忽然发现自己坐在地上,眼泪半挂在眼角都没止住,全身一僵,冷汗就下来了。
他怎么可能这么多天还有力气站起来?
恢复体力只有一种可能。
蛊毒侵身,功力倍增。
墨枫异顿时感到一种彻头彻尾的害怕,他怕的不是他已经被蛊毒蔓延到全身了,而是他居然很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浑身充满力气的感觉真好啊......
墨枫异又哭又笑,坐在地上宛如疯癫。
终于,他狠狠抹了一把脸,心想着不能让自己爹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然后不知不觉,墨枫异已经走到了一面墙前。
那是历代盟主的佩剑,除了墨显的被墨枫异放在藏书阁和他的没放上去以外,几乎每个盟主的佩剑都放在这里。
文禹盟盟主自然和其他江湖中人不一样,他们地位尊崇,精神不死,所以佩剑并不会在他们死后被折断陪葬,这也象征着文禹盟盟主的另一种永生。
墨枫异拿起龙鬼,这把剑一直不属于他,他心里清楚,所以自从知道它是天辉宗士的配剑之后墨枫异就把它也放在了这里。
纵横早就断了,哪怕凌紫冥把这把剑交给他也终归不是他的。
墨枫异拔开那把依旧锋利的宝剑,从剑锋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吓了一跳。
这个形容枯槁面色颓败满眼血丝的人是他吗?
墨枫异一直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可现在恐怕没人觉得他好看了,这个人和大街上撕自己衣服抓自己脸的疯子没什么两样。
墨枫异抓着那把剑,身体里不知是什么在涌动,墨枫异身形狠狠发颤地抖了几下,然后避如蛇蝎一般把剑扔在了地上。
不能拿任何兵器。
墨枫异这样告诫自己,可惜这满墙的尚方宝剑,简直就是致命的诱惑。
墨枫异惶恐地后退几步,可是胸口的手挣扎狰狞地让他抓住一把剑。
墨枫异抱住自己的头,颤抖着摇头。
最后他的手里是一把匕首,墨枫异只能被迫拿着一把匕首压制自己,他不禁看向门口。
他想出去了。
他知道裴知许就在外面守着,而且会在他出去大肆嗜血之前手起剑落。
可他想出去。
墨枫异趔趄几步就向门口蹒跚走去,可是忽然间,门就这么被打开了。
是荀粲来了。
墨枫异脚步一顿,荀粲就这么开着门对他笑:“你要出去吗? ”
墨枫异迷茫地点头,荀粲上前一步擦去他的眼泪温声道:“我就是来接你出去的。”
墨枫异又是酸涩一瞬,“你怎么才来......我爹娘不要我了,紫冥阿遣也不要我了......怎么你才来......”
“我来为你打开这扇门。”荀粲温柔的音色钻进墨枫异心口,把那双手逼了出去。
墨枫异痴醉地笑了一下:“我是不是很丑了......”
荀粲温暖有力的手环住他冰冷发凉的身体,墨枫异感受到一阵安心。
“我的世子殿下。”荀粲抱着他安抚道,“你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