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枫异抚着温润的玉佩,墨显继续道:“当年陶慎龄潜入墨府,你的摇篮里就放着这块玉佩。想来是你娘在救下他的时候,他应该就已经见过了,这玉佩世间难求,珍稀异常,他认识也不奇怪。”
墨枫异嘟囔着说:“那也不会知道名字啊......”
不过这些他不可能知道了,墨显也不过知道些大概罢了。
墨枫异继续沉思,墨显再道:“我当初带你离开皇城,后来不希望你回到皇城,都是不希望他们还能找上你。毕竟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那本书,又有多少人在暗中意图对你不利,所以只能依靠自己的能力保护你。这次我也失策了,我没想到他们会派这么多人来,当初还是不该允许你去通州,万一他们真的抓了你,我该怎么跟你娘交待......”
墨枫异打断他:“爹,我总不能一辈子活在您的保护下,我已经长大了,这些我必须要承担。其实我不后悔来了皇城去了通州,我也不后悔知道这一切,我只是因为连累了闻将军和袁大人才这样罢了。爹,现在您只需要好好养病,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担心。”
墨显轻笑了一声才道:“长大...我都不知道你何时算是长大......至少现在还没有呢。”
墨枫异也笑了一下道:“爹,我说真的,我一定不会再让您提心吊胆了。我们即刻启程回磐啸台,戚师父一定能治好您的,我也会一直陪在您身边。”
墨显良久无言,半晌才抬手,墨枫异顺从地把头伸过去,墨显苍老颤抖的手缓缓抚过儿子年轻的发顶,他忽然在心里叹一了口气。
他不知道墨枫异这些年心里到底有多害怕,就算如今说开了,他也不敢去问墨枫异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只知道墨枫异根本不能排除自己的嫌疑,现在只是强行让自己放松一些不让爹爹担心罢了。
墨显一直在想自己如今和盘托出是不是对的,当初瞒着他这么多年又是不是对的,现在只是按着自己的心意走一步算一步。
人事万千,纷繁纠缠,谁又不是走一步算一步呢?
墨显沉声再道:“你的佩剑,我会重新为你打造一把。”
墨枫异靠在父亲的膝头,他闷闷地出声:“不,我不要了,您不是也不用吗?”
墨显有些愠怒:“无可为舟,何以自渡 剑未配妥,难入江湖。我不佩剑,是因为我不再习武,可你不同。江湖中人的剑断了,便是他的气节也失了。”
墨枫异淡笑道:“我的气节不需要通过一把剑来展现,不用兵器我也打得过他们。”
墨显长久地沉默下去。
墨枫异走出房门,关上之后才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他现在只觉得心口淤堵,放不下心,也过不了这个坎。
墨枫异把这些告诉了花遣子之后,像一摊死水一样趴在桌子上。
花遣子担心地问:“你还好吗?”
墨枫异沉默着没说话,花遣子再道:“至少盟主已经很肯定你不是蛊后了,不是吗?”
墨枫异嗤笑道:“他不过是在安慰我,他也不想相信这些罢了。”
“枫异,我知道你一时之间承受不了这么多信息,不如好好休息吧。”花遣子安抚地开口,“我不想看你如此纠结痛苦。”
墨枫异枕着自己的胳膊,把头偏了过去道:“阿遣,我睡不着。”
花遣子叹息道:“这些原不是你该承担的,枫异,你或许该排遣一下。”
墨枫异闷声道:“怎么排遣 ”
“方才你不是说 《斩髓策》还有下册吗?或许找到下册我们便可以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蛊后。”花遣子提议道。
墨枫异无力地动了动身体道:“我爹都说了,我师祖找了一辈子也只找到了几页拓本而已,这书怕是已经不存于世了。”
花遣子淡然道:“可是我们也不能确定不是吗?与其你这样猜疑痛苦,不如我们尽力一试也好,总归该让自己安心。”
墨枫异慢慢起身,揉了揉胳膊才道:“好,等回了磐啸台,我爹身体再好些,我们便去找找吧。”
花遣子淡笑道:“也要等你的身体好些,我们连日奔波,你身上的伤都没怎么恢复。”
墨枫异无奈地开口:“好我知道,不过在那之前,我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花遣子还在好奇,墨枫异把腰带上系着的玉佩解下来,抚摸了几下,递到他面前说:“这个...你帮我交给荀粲吧。”
花遣子微微蹙眉:“为何要我代送 这玉佩意义非凡,十分珍重,你该自己给才是。”
墨枫异笑着摇摇头:“罢了,我实在不敢见他,你便行行好吧小花儿。”
花遣子语气冷冽:“枫异,你这样对他,实在不妥。”
“你就当我懦弱胆小吧,我就是退缩了。”墨枫异咬着下唇,“刚刚我和你说的,也转述给他,这些事情他也都知道。”
“枫异,这不仅于他不公,更于你不公。我知道你是不想牵连他,更担心自己某天会真的毒发,可是......”
“没有可是。”墨枫异打断他,“这是我的决定。从他代替我换紫冥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能拖累他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以后我一定也还是这样,阪奈王一定不会放过我,甚至除了他以外还有人想抓我,况且我可能随时都会毒发,会走火入魔谁也不认,所以如果我还和他在一起,他会一次次来替换我,一次次陷入险境! 这次他没死,下次呢 为我这样危险的人如此这般,是不是对他才不公 ”
花遣子顿住。
他只好接下那块精致润白的玉佩,心里翻着涟漪,不知是什么滋味。
“枫异,你是要他死心吗?以后不再见了吗?”
墨枫异苦笑:“也好。”
第54章 离城
荀粲接下那玉佩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是打算离开皇城了”
花遣子坐在他对面,点了点头道:“枫异因为府中事忙,所以不便自己来说。”
荀粲冷笑了一下:“你既然把这个送来,便应该知道我们的关系吧。”
花遣子只是道:“枫异说,他不会再回皇城了。”
荀粲死死攥着那玉佩,咬着牙愤恨道:“他连自己来跟我说的本事都没有吗?我是能吃了他吗! ”
花遣子盯着桌面道:“荀公子,你应该知道枫异有多难,我方才和你说过枫异如今的处境,他现在很痛苦。”
“是,我当然知道他痛苦。”荀粲摸着那玉佩,“他当然痛苦......可他就是不愿意让我和他一起承担......”
花遣子无奈道:“枫异便是这样的人,他从不愿意牵连他人。”
“他人......”荀粲喃喃道,“我也只不过是个‘他人’罢了,他可真果断决绝啊,你不觉得他未免太冷漠薄情了吗?”
花遣子无从否认,可是他终究是向着墨枫异的,只道:“荀公子,枫异的意思我已经传达了,也就不多留了。”
说着他就打算起身,荀粲淡淡地开口:“好,他要走我不强留,我知道墨伯父身体不好,也不会去墨府找他。依他的性子,如果我纠纠缠缠,他会对我越来越厌烦,罢了,就只能拜托你替我多照顾他了。”
花遣子一时语塞,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
“荀公子,请你不要怪他。”
“呵。”荀粲冷哼一声,“他那么痛苦,我当然不会怪他了,花先生,麻烦你走这一趟了。”
花遣子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荀粲在他走后良久地坐着没动,他把那玉佩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一时愤怒地想把它摔碎,一时又珍惜地想捧在怀里,总之是一直没放手。
他攥紧了那块玉佩,就像攥紧了自己的心脏。
入夜。
墨枫异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凌紫冥在外面问:“哥哥,你睡了吗?”
墨枫异连忙起身,匆匆下床来给她开门:“没呢。”
凌紫冥见他衣衫不整,忽然失笑:“我看你熄了灯,本想试探一下的。”
墨枫异把衣服重新穿好才说:“怎么了丫头 ”
凌紫冥进了门,坐下才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没到通州的时候,我就问过你,你的心事 ”
墨枫异迷惑地思索了半晌,好奇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
“夜来无事,忽然想起来了便问问。”凌紫冥轻松道,“哥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杀陶疯尊才去的通州,可我一直能看出来你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