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接了药,触到鼻子底下面色大变。
这味道她很熟悉,刚穿来时,天天被人强迫灌着吃。
她试探地询问:“这,我可以不吃吗?”
“无妨,反正从你进来起,已经给你算上价钱,记了帐的。”
还是收费的?你们可有问过我愿意了吗?青玉鼓着脸,很想将这句话问出来。到底如今突然矮上许多,也没了前世的气势。
老人眉眼不睁,似是乏了,他缓慢地伸懒腰。
“小女郎,自个想好有何要求我的罢,机会只有一次,错不再来。老朽今儿还未睡上午觉,便不陪你在这犹豫磨蹭消磨工夫了。”
也许是这老人看上去算好说话的缘故,青玉一横心,将心中的话道了出来。
“我并不是特意来找您的,您是谁我也不知晓,我是半山腰上相国寺的香客。今儿天气不错,我上山转悠,不小心掉入猎坑,再醒来就到这儿了。”
老人背着身子,提脚正要跨出门栏出去,闻言顿住。
青玉还以为他知晓了,会不在开口闭口提记账,欠债的钱银。
却听见他‘哦’一声后,语气平淡道。
“也不算甚的,你还了账面的欠债八千两白银,老朽派人护送你下山。”
八千两?天哪,这个朝代十两白银就可够一户市井人家一年的嚼用了,还是过得滋润那种。
她这是被人拐到抢钱的地方了吧。
等他们知晓自己是郡主,到长公主跟前去讨债,长公主会不会直接不要她这个败家子?
突然面临巨额欠账,青玉不禁往坏的地方浮想联翩。
屋外却传来老人的一声怒吼。
“顾大,领着你的人赶紧麻溜给我滚出来。又给我乱绑人来骗吃骗喝,这个月在乱绑一个来,这个月的吃荤钱银,没了。”
十六人依依不舍地从厨房出来时,满嘴沾油,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
“可别。”顾大娘冲到老人身前,素手抚着他胸前淡笑。
“这个真不是我们绑来的,她自己跌山脚猎户上山来挖的坑里的。毕竟小孩子嘛,也不能放任她不管,随意让狼叼走吃了吧?小女郎还满精致乖巧的,身上穿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老大、老大,这小女郎不是我们打到坑里去的吗?怎么红口白牙一翻,就成她自己跌进去的了?”
顾大娘听得鬼火冒,伸手别了下挽发用的竹簪子,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这个男子跟前,提起穿着绣花鞋的脚,一脚踢到地上躺平。
她手指着地上的男子,眼神威胁十足。
“再给你一次机会,那个小姑娘是怎的一回事?”
男子抽噎着道:“是……是……是这个小姑娘……她……她自己想不开。”
他想不明白,为何每次挨老大打的都是他,也只会是他。
顾大娘转身朝老人笑道。
“燕老,您瞧瞧,今儿的我可真的是为做好事,才带屋子里的那个小女郎来的。您一身医术精湛,治她的那点小毛病,简直手到擒来。也算是救了她不是?这个月的粮食,是不是该多出一点给我们?实在是不够吃啊。”
“再说罢。”
燕老道完,拂袖折身回了他自己的屋子。
青玉在屋子里躺着,总算是明白她为何会跌猎坑了。
端着手上这碗药,扔掉可惜,吃下去人难受,左右为难。
隔壁像是有透视眼的,突然出声。
“小姑娘,你要是不吃,下碗药只会更贵。还不上债,你就甭想走。”
行吧,我吃还不行吗。
青玉一口气吃完药,嘴里充满苦涩。将药碗放置边上的竹凳上,她神情恹恹地躺回竹榻上。
每日到了饭点,有一位跟她差不多大的少女为她端来膳食。一荤一素一汤,瞧着普通,吃进嘴里很美味可口。
用完饭,必定有一碗苦药在往她这边赶来了。
不管是衣食住行,还是甚的,被外头未蒙面的一群人称为燕老的老人,每一笔皆给她记上账簿。
还总爱数落给她听。
他是一点都不曾有担忧过,自己会还不起。
青玉等脚腕伤彻底好了,才知晓老人为何敢这么去做。
第十四章 燕老强迫青玉照顾鹿娅(全新)
燕老是个眼尖的,青玉脚伤一好,他便迫不及待地,赶她下床来以劳力抵债了。
本来就只是小伤,迫于别不过当前身处别人屋檐下的无奈,她只能老人叫她作甚就作甚。
第一次她逃跑,是被顾大娘抓回来的,欠款上加了一千两白银,连着两日饭后增添一碗黄连。
燕老还会笑眯眯地到她身前,问她苦不苦。
青玉眯着眼,泪花在眼圈里头打转。连连点头,苦,太苦了。
他嘿嘿一笑:“知道苦就好。老朽知晓你欠下的银子要打水漂了,也差不多是这个滋味。”
青玉从此只得顶着一副细腻娇生惯养的雪白肌肤,她是洗衣扫地择菜都做,甚至药圃里给药材拔草,有时也会带上她。
不到半天,双手血泡咕噜噜冒出来不少。
燕老估摸也是瞧不过眼了,但还是他身边的侍女去翻箱底拿出一双素白手套给她,比划着说是干活用。
倒是管用,她手上的那些血茧子消退后,再也没长了。
忙于还债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的。
初冬天亮得晚,远处天际刚翻鱼肚白。
青玉梦到她在长公主府的正厅,桌上摆满了最喜欢的酸菜鱼。正举着银筷不知道从哪一碗先下手好,她就给人摇醒了。
睁开睡眼惺忪的眼,不光有酸菜鱼,还有一个鹤发老人。
他木着脸,头上顶着一海碗酸菜鱼,手中拿着扫帚。
“小姑娘,光想着吃可不行,该起床干活了。只要你能将老朽药庐打扫干净,老朽头上这碗酸菜鱼,便是你的了,不收钱。”
这,这么好?
多日来每天都被老人逮着空隙往她耳朵里,不停灌输这个多少两银子,那个又是欠下多少两银子。
她已经对于银子很敏感了,见着啥都想问一问价钱。
毕竟她如今连十分之一的欠债都没有还上,只是没有再继续往上加欠款了而已。满打满算,刚好欠老人两万两白银。
生怕这碗酸菜鱼没了,她举手欢快地道:“保证教您满意。”
掀开身上的锦衾,接过老人手上的扫帚,就下地去。
‘砰~’
外头闻声冲进来一位身穿藕合色衣衫的少女。她焦急地往青玉榻边行来。
青玉听见开门声,蒙头蒙脑地探头,恰好仰视着看到她。
“啊、啊、啊……”
少女手中一番比划,她天生残疾,不会说话。见青玉只穿里衣跌落床下,搀扶青玉回床上。
青玉依着她,慢慢起身。她跟这位少女相处久了,倒是能看懂她的一些简单的手势。
再者以前也了解到过一些。
她缓过被摔蒙的这股子劲后,也学着少女比划。
口中又慢慢地道:“你,是,说,燕老,有事,吗?”
一个字尽量一个口型标准,少女欢快地拍手,拉起青玉的小手想往门外走。
青玉回拉住她的手。
“稍等,更衣。”
两人出得门去,外面是一小块碾实在了的平地,再往外一边便是郁郁葱葱的竹林和参天大树。
屋后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这儿时不时还能听见狼嚎,青玉就算跟老天爷借上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赌。
她独自逃跑的时候,会不会迷路倒霉遇上狼群。
两人往下山的方向步行了差不多半里地,青玉以为是少女要偷偷放她下山,脚底慢了下来。
她像是没有品格,会为了巨额账单逃跑的人吗?
越想越不对劲,停了脚步想好好开导一下少女这要不得的思想时,她眼尾扫到燕老了。
他僵着脸,今儿没穿灰衣,一身素白跪地。混在山林突然冒出来的雾气里,差一点没看见错过了去。
少女拉扯着她的衣袖,看样子是想让她过去帮忙安慰。
这……她还以为是燕老跌倒摔伤了才赶忙出来。
怎么看他今儿心情都十分不佳,凑上前去别又给我增添欠款吧,青玉心里打起退堂鼓。
她跟少女道:“算了,回去。”
少女一手紧紧拽住青玉的小手,另一只手和双脚缠上旁边的树上。
似一只树懒模样,摇摆着头不走,也不要青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