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院门处传来一道慈祥稳重的声音。
“阿弥陀佛,请施主们听老衲一言。”
所有人停了动作,好奇的往院门口扭头探究看过去,原来是相国寺的方丈。
方丈应该是灭了火便急急领着相国寺众僧人赶来。他脸上脏兮兮地,袈裟亦是,不复之前耀眼,上头还有被火烧出来的小洞。
秦王收了推攘青玉进屋的手,信步走向方丈。
他拱手温和道:“不知方丈可有何高见?如今人证、物证具在。”
眉目流光一转,接着道:“还是说。今儿镇南将军府给相国寺拨了极高的香油钱,方丈见他们被孤戳破吃里扒外的面目,知他们会被斩首。于心不忍,想拿全寺庙的僧人的项上人头来做担保,镇南将军府不是通敌卖国者?”
果然。青玉就知晓这便宜表哥秦王不是个省油灯。方才瞧热闹可欢快了,这会方丈还没又说出所以然,便被他先威胁上了。
方丈听了秦王这番绵里藏针的话,面色不改,还是和蔼可亲的模样。
“秦王言重了,只不过是你们手上抓的这人,并不是阮人。”
“哦,那他是?”
“他是我们寺院的沙弥。因三月前在寺院见了俗家邻居,得信知远在西疆的家人全被阮人杀害,当场便是患上失心疯。附近的人家皆知,这是造不了假的。还请秦王高抬贵手,饶他一命。”
“那他耳后的东西呢?这一身武功又怎么说?还能认得顾西里,可不像得了失心疯的人。”秦王接着轻轻道来,眸光咄咄逼人直射方丈。
“这自然说来话长。不过,有关于他的一切底细,户部是有详细记录的,为免秦王白白忙碌,老衲这才好意出来说道一番。”
方丈作为皇寺主持,敢站出来如此敞开说,那便是真的了。
没了阮人,即便秦王拿着便宜阿爹的信物,也不可定顾西里的罪,何况抓走整个镇南将军府。
青玉松了气,欢快地道。
“表哥不知内情会误解正常,可顾郎君伤势过重,拖不下去的。不妨先押着这位患失心疯的沙弥,查明真相,将军府上下那么多人又不可能全部跑掉。”
她还真担心,顾西里白白一命呜呼在这里。其一,会欠下因果债;其二,可惜了这么好看的脸。
秦王绛黑的眼眸左右微微转动,似在思索方丈话的可信度,还有青玉这话的可行度。
顾夫人木着脸,一鞭扬在秦王脚下。
“滚,别挡道。”她冷冷地道。
秦王眉眼抽抽,似没想到顾夫人会动手,心虚地往边上挪了两步。
刚好让出被他身子挡着去往的院门口路出来。
“夫人别动怒,怒大伤肝。这个结局,也是孤喜闻乐见的。”他道。
顾夫人未曾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她扶着顾西里路过方丈时,半跪着给方丈行谢礼。
方丈连连躲开,语气有些惭愧。
“老衲不敢当。顾氏一族为了大齐守卫边疆洒热血,老衲虽站出来,却只敢保下自己寺庙中的一个小小沙弥而已。”
“方丈客气,顾氏皆是长了眼珠子的,好赖分得清。”
她最后几个字要的颇重,秦王不自在地左顾右盼,好像这样就听不见。
顾夫人又转头跟青玉告别,青玉亦是催促他们快快走。
随着镇南将军府上的人撤走,秦王也押着沙弥离去,院中被夜幕重新包裹,冷清起来。
方丈跟言叔自然趁着夜色,又有一番拉扯不清的眉眼官司。
青玉看在眼中,全全装进小肚子里。
只待归了长公主府,一字不落告给便宜阿娘来处理。毕竟,言叔正是康平长公主信任的得力下属。
为她穿来出的那次事,才拨来她身边,专门出府时照应她的安危。
两人大约是懂起了互相的眉眼官司,方丈向青玉提出告退。
“阿弥陀佛,夜深露重。既然小施主平安,老衲便先告辞了。”
“今儿闹出不少事,大师还请慢走。”
青玉像个没事人一般,送走相国寺的众多僧人,有伶俐的婢子前去关好院门。
她转头来,笑得跟只无辜的兔子,盯着老言一眼不发。
老言顶着青玉的目光,两人在院中对立良久,终究是他先忍不住败下阵来。
他先示意婢子们回耳房待着去,带头领着青玉大步跨进东厢房。
只是东厢房眼下确实惨不忍睹,弥漫着重重的铁锈味。
青玉嗅觉灵敏,哪里受得住这个味。
让老言绑紧春红,两人折身去了西厢房。
最后进屋的老言顺手关严实门,直愣愣地往地上跪下去。
青玉吓了一跳,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轻易跪人,何况言叔不是长公主府的卖身奴隶,而是直属朝廷编制的七品侍卫。
赶忙去扶他。
“你这是作何?快快起来。”
到底老言三高五粗的莽汉,不是她区区一个十岁的小女郎能扶起的。只见她咬唇挤眼,使出积蓄的全部力道,也没能让老言有一丝颤动。
老言笑了起来,眼角泛起星星点点泪花,在屋内烛火照映下璀璨耀眼。
“小主子别忙活了,听老言道完再说罢。”
青玉松了泛红的小手,紧紧盯着他的眼道。
“那言叔你道来听听。”
抽身在厢房里翻出一个软垫,放在老言身前静静听说道。
“我知郡主对老言起了疑心,晚上的膳食老言确实见春红下药了,却没有提醒郡主。但老言只是想观察春红,捉到她背后的主使。”
青玉双手托着下颌,淡淡的道:“还有呢?”
面上风轻云淡,心里紧张得很。
他为何要在这个时候与我道这些?这怎么看都像是以前看电视剧,里头反派为了猪脚能瞑目,拉着猪脚废话一箩筐的画面吧。
他,这是准备撕破脸,要对我这个小孩这下手了?
老言沉默几息,咬紧牙根似做了天大的决定。
“老言听闻相国寺收留了一个乞丐,形似驸马爷。所以这次你的出行,老言欺骗了长公主不提,还在今夜在相国寺纵火,烧死了他。”
青玉先时微笑地点头,想迷惑住言叔,想法子逃走。
突然听清楚他满口的虎狼之词,不由自主大声了。
“什么?你……”青玉发觉失态,伸展开十只手指揉起还余有婴儿肥的脸蛋,企图缓和下心情。
本来已经是下半夜,静寂的夜晚被青玉这声高喝打破。
耳房的婢子急忙忙又翻身起来,廊下传来她们焦急的脚步。
“郡主,发生什么事了?婢子能否进来?”
“睡觉!”青玉朝屋外道。
“诺。”
得了正确回复,婢子放心大胆拖着疲惫的身子,回耳房歇息。
听闻廊下的婢子全走了,青玉才靠近接着小声问道。
“你当真杀了他?”
她语气和眼中充满不可置信。
“当然,方才方丈便是来告知结果的。他那种人,死有余辜,长公主这下可以睡上安稳觉了。”
老言眼中流露着往常没有的凶狠,似一头孤狼。
青玉瞧得分明,失措地跌回软垫上坐着。
她以为寻到便宜阿爹便可以缓解阿娘接下来的苦难,万万没想到,这个便宜阿爹是这么挂掉的。
难怪原著里,也是说他被发现于一个失火的小村庄,成了一块焦炭。想来是在相国寺被烧后,转移过去的。
从言叔言谈举止来看,便宜阿娘竟然才是杀死她自己驸马的幕后凶手。
青玉是真没想到这一点。
“小主子不要想太多,天色已晚早点歇息。春红背后的主子,老言已经有眉目了。”
青玉哪里还有心神来想这个,摆摆小手道。
“言叔你看着处理便是,你先下去吧。”
“诺。”
老言起身,活动有些僵硬的身子后,开门离了西厢房。
青玉端坐在软垫上沉思,何时天亮的都不知。
只怕长公主不会似表面那般又美又凄惨,应该手段不少。只是原著里看不出来,长公主竟然这般厌恶驸马,还亲自策划了结他的性命。
当然,目前这些只是言叔的一面之词。
叩叩~
屋外的婢子尝试地敲了一下门,眼见天光大亮许久,郡主还没有起床吩咐他们伺候洗漱的痕迹。
青玉被这敲门声惊的回神,简略收掉软垫,坐在实木圆凳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