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郎君醒醒神儿,您方才说要打个啥?”木匠伸手在司南眼前晃了晃。
“咳、打个小吃车,要这样的。”司南喝了口苦茶,润了润说干的嘴,老老实实把图纸摊到木匠面前。
“打这玩意儿做啥?”
“……摆摊。”
木匠:……
敢情就是个小摊贩啊!
所以方才说的那些啥啥之路、啥啥卜萝都是哄人的?
害!现在的年轻人啊,别的不会,就会吹牛。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司南摇头失笑。
海上丝绸之路离他太远,马可·波罗更不沾边,还是走好眼前这步再说吧!
转过御街,瞧见两行烟月牌,两边皆是勾栏瓦肆,有歌舞伎馆,也有做皮肉生意的。
原身是这里的常客。
歌伎们倚在勾栏上,娇笑着朝他招手:“司大郎君,姐姐这里摆了好酒,琵琶管弦也齐活了,就等你呢!”
换成原身,被姐儿们当街调笑,多半得恼。司南却不然,当即回了个帅气的笑,“姐姐们且备着,回头得了闲,一定来。”
歌伎笑着啐了一口,“跟哪个男人学的臭毛病,也会糊弄人了?”
司南夸张地叹了口气:“我若说不去,你八成得恼,我说来吧,还是挨骂。这位姐姐,再这么难伺候,小心嫁不出去。”
“呸!臭小子,骂谁呢?”歌伎调戏人不成,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莺莺燕燕们一通娇笑。
满庭芳二楼,圆月形的木窗半开着,虞美人懒懒地倚在窗棂上,把下面的热闹瞧了个一清二楚,不由失笑,“真是稀奇,司大郎君也有这般好相与的时候?”
丫鬟小娥叹了口气:“自打司家出事后,司大郎君再没来过,咱们已经大半年没有唱得响的曲子了……行首,您得想想法子呀,昨儿我可瞧见耆卿先生的徒弟清风先生被对门请去了。”
虞美人嫣然一笑,并不在意,“不打紧,那蝶恋花哪儿哪儿都好,就是性子不行,她要想越过我,也得看徐妈妈答不答应。”
“行首……”
虞美人摆摆手,指着窗外道:“从前你们都说司大郎君长得俊,我却觉得气度上差了一截,如今瞅着反倒开阔潇洒了许多。”
小娥撇撇嘴,哪里好了?痞里痞气倒是真的。
司南拎着东西往家走,暗自思量着原身的过往。
在旁人眼中,原身是个高傲自负、不学无术的纨绔,就连原身的爹娘都为他的前程伤透了脑筋。
司南却不这么认为。
高傲自负是真的,却并非纯粹的不学无术。实际上原身很有才,写出的词作每每能触及人心灵最柔软之处,一经传唱无不大火。
他去勾栏瓦肆并非为了狎妓,而是化名“无梦先生”为虞美人题词写曲,他的理想就是成为柳三变那样的“作词人”。
只是,这个时代唯有科考方是正途,情爱之词被打上“淫词艳曲”的标签,难登大雅之堂。
原身一腔才华得不到发挥,压仰着,被人误会着,被爹娘逼迫着,渐渐地把自己憋屈成了一个不容于世俗的讨厌鬼。
说起来,他去了现代,反而能发挥所长。凭着他的才华,就算成不了唱作俱佳的大明星,也得是个有才有貌的小网红。
怪不得鬼差说,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投错了胎。
暮春的晚风并不冷,时不时挟来一阵淡淡的花香。两旁的院墙低矮古朴,踮踮脚就能看见邻居家绿油油的菜畦。
毛球似的鸡崽从栅栏里挤出来,壮着胆子扎进菜地里偷吃,南窗下映着娘子们缝缝补补的剪影……
司南深吸一口气。
这样,也挺好。
***
小吃车做好了,一应材料也准备齐全。司南选好了地点,交了摊位费,开启了事业的第一步。
州桥,你南哥来啦!
司南一出现,立马成了整条街上最靓的仔。别人要么挑着担子,要么赶着牛车,偏偏他骑着个怪模怪样的“长条车”。
咦?居然有三个轮子!
还有个小小的坐椅?
为什么两条腿要来回捣腾?
这车子是司南画了图,请木匠做的。造型和现代的三轮车很像,前面是车把,后面两个轮子支撑着一个长方形的车斗,只是没有脚踏板和链条,而是靠着两只脚拨动着往前走。
灵感来源于两三岁的小朋友骑的那种滑步车。
为了省鞋,司南做了一双像高跷似的木底鞋,踩在地上往后一蹬,车子就向前跑。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他一个小穷娃,在这个时代根本做不成一辆真正的自行车。
不说别的,单是链条就不好做,木头打的不结实,铁制的买不起,想了三天才想出这么一个杂耍似的玩意儿。
虽然搞笑,却好用,至少比牛车驴车快多了。
所到之处,引得万人瞩目。
他在前面骑,后面跟着一圈人。叔伯婶子大哥大姐们看耍猴似的瞧着他。
司南不仅不害臊,还挥着手跟大伙打招呼,权当免费打广告了。
到了州桥,司南淡定地把车子固定好,车斗上的挡板掀开,露出一排五个小灶台。
是真的小,每个直径还不到一尺,上面放着厚实的小砂锅。
右手边有个原木档板,上面摆着两排小竹箩,一排放的是鱼肉、羊肉、鸡胸、鸭胸、猪耳朵,一排放的是豆腐、豆干、木耳、萝卜和几样新鲜时蔬,都是洗好、切好的。
最让人惊奇的是,从食材到物件处处干净,一丝泥点油渍都没有,瞧着就放心。
不光百姓,就连旁边的摊贩都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着。
司南很有耐心,笑呵呵地作答。
“这个小抽屉装的啥?”
“调料格子,油盐酱醋放在里面,随用随取。”
“这个大竹筒呢?”
“烟囱,咱们这小火锅是现选现做,烧的木柴,断不了冒烟。”
“为何烟囱还戴个帽子?”
“有了这个‘帽子’,烟就会向四周缓缓散去,不会熏着大伙。”
“……”
司南手也没闲着,三两下就把锅底煮上了。
五个锅,五种口味,各自独立的小灶,往哪个底下丢柴禾就能煮哪个,若客人要得多,还能同时煮。
至于锅里煮的啥,识字的都能看见,砂锅上刻着呢——麻辣袪湿锅、羊肉滋补锅、酸汤锅、鲜鱼锅、红枣养生锅。
锅底是司南在家煮好的,这时候只需舀上一勺,添半瓢水,煮沸加菜就好,又快又干净。
水也是司南用车子拉过来的,用刷了油的木桶装的清甜井水,煮沸后再用,健康又卫生。
浓香的高汤往锅里一倒,鲜香的气味顿时飘散开来,众人忍不住吞起了口水。
有人问:“你做的这个叫啥?”
司南没答,红彤彤的牌子往车头一竖:司氏小火锅,二十文随便选。
第5章 真香
大伙倒吸一口凉气。
“二十文?这么贵!”
“够全家吃上一大锅汤饼了。”
方才还想尝尝新鲜的人,立马打消念头。
司南指了指旁边一个深底大海碗,笑着说:“二十文钱,六荤八素,填满这个碗,也够全家吃上一顿了。”
大伙还是摇头。
这个时代,十五文钱能买好大一份肉菜,一两银子能置办一小桌酒席,二十文真不是一个小数目。
人群中不乏赖皮闲汉,流里流气地嚷起来——
“小子,不能光睁着眼要大价,你得让哥哥们尝尝值不值呀!”
“可不是么,这条街上哪家做买卖的不得先拜码头?”
“小哥别小气,哥哥们帮你尝尝味,吃得满意了才能帮你吆喝不是?”
“……”
起哄的多是地痞流氓,三教九流都能沾上些关系,大的本事没有,小便宜不少占。这条街上的摊贩多是城郊来的农户,不敢惹,少不得吃些亏。
司南却不想惯他们这毛病。
他笑意未减,随意捡了几片肉菜丢进锅里,灶底添了几段一乍长的木柴。
不多时,锅中的汤水便煮沸了,鲜香的气味飘散开来,围观之人狠狠地吞了吞口水。
尤其是那些起哄的,眼中带着得意,只等着司南恭恭敬敬地递到手边。
司南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们一眼,对方立马露出几分凶色。
司南挑了挑眉,拿着把长柄漏勺掏了满满一勺,肉片鲜而薄,菜丝香而脆,散着热腾腾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