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施礼,“公孙大人,之前的及笄礼,劳您教习礼仪。公主请您移步悦然宫,当面致谢。”
公孙韵回礼,“臣分内之事,不敢邀功。今日是臣当值,臣不能离开。”
长宁道:“公孙大人不必为难,待放衙,奴婢再来恭候。”
第十九章 师父
公孙韵向她走近两步,“长宁姑姑,请转告公主。林家满门忠烈,守护的,不是一个畏首退缩的洛国。洛国英才散落他国,寒的是天下才士的心,严重些,会成为他人爪牙,危及洛国。”……
剑鸣山庄,洛冰在书房内揉着眉头,洛夫人端了一个瓷盅来,“君子,该喝药了。”
洛冰端起,饮了下去,“平日,都是逢君亲自送来。”
“逢君入宫前,特意叮嘱了忆欢,每日在小厨房把你我的药熬好,再送到我这里来。”
“逢君是个孝顺孩子。”
“君子,以后,逢君还能在身边孝顺我们吗?”
洛冰放下碗,“公孙家世代的御史大夫,都不得不让自家的姑娘去和亲。洛家,祖先荫封,只有一个虚爵而已,若成定局,又能如何?”
“若非世事难料,公孙大姑娘在靳国,未育子嗣,靳国先王驾崩后,按例,她是可以回来的。只是当时的王位之争,实在惨烈。如今的靳国,暂时安稳。若是,逢君,不是以质子,或者和亲公主的身份去靳国,或许还有一线转机。君子,能否给逢君一个身份,让靳国不能扣下她?”……
奉德殿上,对于此事,各方各执一词。
公孙正道:“陛下,洛国、靳国多年稳定,如今,不应该起冲突。”
慕白道:“陛下,靳国此次行事,实在令人费解。洛姑娘是一普通女子,靳国使者未曾见过其人,这其中,实在有蹊跷。”
李慎道:“陛下,靳国今日要我洛国一百姓,那明日,要城池、要江山,难道听之任之……”
慕白道:“陛下,靳国正使的说辞是‘洛姑娘箜篌一曲,若天籁之音,请往洛国做客’,古之先例,只有以国书求他国无双国士,靳国此番,有嘲弄我洛国之嫌……”
下朝后,李慎、叶纯走在一处。李慎道:“慕兄,你刚刚入仕,何必忤逆陛下?”
慕白向东方施礼:“我乃一介白衣,幸入明山院。松夫子教导,小恶大非面前,推波助澜者,罪同主犯;袖手旁观者,错如帮凶。乙未风云,我虽已结业,依旧记着。”
当众人在朝堂上各展唇枪舌剑时,洛冰来到松宅。
书房内,松凌雪道:“这次,或许不是针对洛国,而是冲着逢君一人来的。”
洛冰一拱手,“夫子,请明示。”
“逢君可对你提过,舒恬。”
“舒恬?可是逢君前舍友?逢君只说,她是因病回家休养了。”
“逢君,倒是真能忍耐。她不说,我来告诉你。”松凌雪细细道来,听在洛冰耳中,字字惊心。
洛冰语气中尽是疼惜,“四年前,逢君,居然经历过这样的危险?”
“如今,你明白,为何靳国会针对逢君?可老夫有疑惑,逢君和舒恬,同一年来了洛都,又一同入明山院。她会不会和舒恬一样?和靳国……”
“绝对不是!”
“那请洛宗主说说,为何如此笃定?换句话问,逢君,到底是什么人?”
“夫子为何有此问?”
“时间上,十七年前,你去过临江仙。四年前,你督建安临分院,李乐师亡故,临江仙改头换面,你带回逢君,收为义女。这时间,也太巧合了。”
洛冰道:“我答应过故人,将这个秘密保守。可如今,非常之时,不得不说。还请夫子,不要告知他人。”洛冰细细道来。
松凌雪叹气道:“果真……冤孽。”
洛冰郑重一揖,“还请夫子,救小女一命!”……
洛王从奉德殿回来时,李微正在大殿门口走来走去,见洛王归来,她像一只蝴蝶一样飞到洛王身边,拽着他的袖子,“父王,平乐等您好久了。”
洛王拍拍他的肩,“平乐,父王今日累了,还有奏章要处理。你先回去。”说完,直接进了殿内,李微急急跟上,殿门紧闭,她被拦在门外。
李微拍门,“父王,我只有几句话,说完我就走。”许久,没有人来开门。
她索性跪了下来,脊背挺直。过了一刻钟,门开了,内侍总管道:“公主,您身子金贵,别在这跪着了。”
李微抬头:“翁翁,你帮我和父王说说,让说几句话就走。”
内饰总管低声道:“公主,您如果是为洛姑娘来的,就请回吧。”
李微道:“翁翁,你知道,父王更知道,我不说我是不会走的。”
他摇摇头,“公主,及笄礼,让洛姑娘来给您当赞冠者,已经是陛下对您独一份的恩宠。如今,事关前朝,请您三思。”
李微继续跪在殿外,几声闷雷,下起了寒凉秋雨。殿门再次打卡,内侍总管拿了一把伞,“公主,下雨了,陛下命老奴送您回悦然宫。您这儿虽淋不到雨,但地上凉,不能再跪着了。”
李微道:“翁翁,父王若真心疼我,就该早早让我把话说了。”
“公主,老奴得罪了。”说完,他招手,门边的宫人欲上前扶她。
李微拔下头上的梅花簪子,抵着自己喉咙,“谁敢动我?”
余人不敢上前,内饰总管急急摆手,“别……公主……”
悦然宫中,海棠树上,落满雨水,海棠果落了一地。东侧殿内,洛珏端坐桌前,多年前的记忆涌上心头。
临江仙一片火海,她被浓烟熏着,晕倒在房中,“逢君!你在哪里!”李年年冲进火海,找到她,拍醒她,她艰难睁眼,在一片火光中,看见那人衣襟上的海棠花样,听得那熟悉的声音,“逢君,坚持住,快走。”
师徒搀扶着,一起走出去。在路过门槛时,一道横梁掉下,李年年将她推开,“师父!”她眼睁睁看着,李年年被横梁压倒……
火被扑灭了……三月后,李年年靠坐在床上,奄奄一息。
她撑着一口气道:“逢君,我走后,你想好自己的路,不能一辈子依赖秋娘。你要多笑,人生苦短,在忧愁哀怨中度过不值当。顾惜当下,不要希望太多,那样就会少些失望。临江仙,已经没有了。你和秋娘,好好儿看看天下。”
逢君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师父,我可以重振临江仙,我可以。”
“你去做自己的事情,不要循着我的脚步。你不是我,我也不要你做第二个我。”
“师父,这就是我想做的事情。”
“逢君,你不要冲动,你听话,先到处看看,你会发现,世上还有许多事情,值得去做。你不要坐井观天。就连洛都……”
“知道,洛都虽好,居大不易。”
“罢了,你今后的路是要自己走,想去便去吧。”
逢君泣不成声。
李年年拿起手帕,轻轻抚摸擦去她脸上的泪,“逢君,我的好孩子,本来,想两年后,为你办一场最好的及笄礼。世事难料,我等不到了。”
洛珏退后一步,拜倒,“师父,海棠园规矩,弟子年满十五,考核通过,才可以随师父姓。师父,您提前考核,让逢君姓李,和您姓,行吗?”
“你过来。”李年年向她伸手,逢君跪行至她身边,李年年握了她的手,“爹爹创临江仙,是他的执念,他忘不了海棠园。等李乐正沉冤得雪,海棠园尘封,他便放下了。爹爹把临江仙教给我,他说随我怎么折腾,卖了这个地方,或者改做他用都可。我守着临江仙是我的执念,我不愿辜负爹爹的心血,对于海棠园,我依稀记得,那里的海棠开得真美,花香很好闻。我喜欢别人称我李乐师,我喜欢弹古琴。也是因为这份执念,我才有了你。可是,逢君,你一直做着别人口中的临江仙少主,没有逢君自己的样子。你该有自己的天地。我让你习乐,是不忘本行。让你习武,让你接触百工,是让你多看看别人的生活。你的天地,不止在临江仙。”她帮眼前的孩子理理额头边微乱的头发,“逢君,你听好,你要走自己的路,不要被束缚了。你是逢君,你是你自己。你不用被一个姓氏束缚,这是一份责任,更是枷锁。我希望我的孩子,能遵从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