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郁感觉到右手手心处的冰凉,然后慢慢将手指松开,看着手心的那颗夜明珠。
视野模糊,白郁看不清上面的字符,只能隐约看见夜明珠已被自己手中的鲜血染得有些红了。
白郁呼吸越来越弱,手背冰凉,看着夜明珠,说道:“我……我……还要……还要……带……带着……它……去……去见……那……那……延……烈,他……还在……等我,在……等……我!”
那延烈听了,一边撕去脸上的假面,一边把自己的手覆在白郁手背上,对着她说道:“我……我在这里,那延烈就在这里。你看看我,是不是……你要等的……那延烈……”
可是,她的手心手背还有手指都好冷、好冰,好像怎么捂也捂不热。
眼泪从那延烈眼眶中滑出,继而滴进了白郁的眼中。
眼眶中滴落进一滴温热的泪水,让白郁冰凉的瞳孔得了一丝温暖,视线逐渐变得清明。
白郁感觉自己似乎听见那延烈的声音,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等到慢慢看清了此刻抱着自己的人是谁时,轻轻笑了笑:是他!是那延烈!
白郁缓缓抬起左手,胸口处仍然有鲜血在渗透她的衣服,然后随着她的动作慢慢流出。
白郁终于摸到了他的脸,却是在手指刚触及他脸庞的那一刻,吐出了好大一口鲜血,把她想说的,想要对那延烈说的话给淹没了。
鲜血染红了她苍白的嘴唇,然后顺着面颊流到了耳朵,顺着脖子淌进了衣领。
灵霜一边哭一边替她擦掉面颊上的鲜血。
可是,血真的好多,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灵霜急得眼泪越来越多,就像是白郁口中吐出的鲜血一般,根本止不住!
白郁试着咽了咽嘴里的鲜血,左手被那延烈握住,早已冻僵的左手在感觉到温暖后渐渐动了动手指。
看着那延烈眼中的泪水,白郁努力地挤出了一个不大好看的笑容,气息微弱,断断续续说道:“哭……哭得……好丑!不……不要……哭!”
刚一说完,白郁刚才努力咽下去的鲜血,因着她说话牵扯到了胸腔的原因,再次涌上喉间,止不住地从嘴角处流了出来。
那延烈替她擦掉脸上的鲜血,一边努力地挤出笑容,一边极力温和道:“好!不哭!我笑,你看见了吗?”
白郁很想点头,但根本无力去点头。
眼角滑过一滴眼泪,眼泪从眼角处流出,然后飞快地躲进了发间。
白郁试着动了动左手的手指,对着那延烈说道:“下……雪了!我们……我们……回……回雍州,去……去……素……素瑅……河,我……我……的……巴宁……在那里……”
话还未说完,白郁的右手便松开了。
手中的那颗夜明珠也在同时再次滚落出去……
那延烈看着白郁的眼神逐渐飘忽,里面有笑意、有放松、还有幸福,一如自己昨日见过的那双眼睛。
只不过,现在这双眼睛开始慢慢犯困了,然后悄悄合上了。
那延烈闭上眼睛,眼泪无声地滑过脸庞。
他握紧了白郁的左手:再也不会睁开了,那双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再也见不到她眼睛里的笑意、放松、幸福以及自己。
雪花落在白郁的脸上,然后迅速融化。
那延烈缓缓睁开双眼,抬手替她轻轻擦掉脸上的雪水和血渍。然后把她从地上抱起,一边朝宫门方向走去,一边温柔地在她面前说道:“走,我带你离开这里。我带你去乌弥尔,我们去看后且城外的胡杨林、去看弥都城外的雪山和素瑅河,我带你去摘心格西,我……”
那延烈抱着安静的白郁,朝着宫门走去,一边走一边专注地和白郁说话。
仿佛还像从前一样,只不过,她现在睡着了,没办法回答。
灵霜把捡回来的夜明珠紧紧握在手中,看了看那延烈抱着白郁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带血的夜明珠。
……
端王赶来之时,正好看见地上的人将自己女儿抱起,转身向这边走来。
雪下得有些密了,模糊了他的视线,有些看不大清走过来的人是谁,但直觉告诉他,怀中抱着的人正是自己的女儿。
端王不敢上前,甚至有些害怕他们向自己这里走来。
不会的,不可能的,灵霜和尼亚不是已经带人先赶来了吗?女儿怎么可能会……会……
不会的,王妃还在等着我带孩子们回去呢,她还在雍州等着我们三人回去呢!
不会的!
不会的!
端王静静地站在平宣门下,立在原地,无声地看着他们以及跟在身后的尼亚,正一步一步朝自己这里走来。
怀中抱着的那个满身是血的人,是女儿,那是自己的女儿!
这么冷的天,她怎么睡着了?会着凉的!
马车呢?今日怎么没把王府的马车赶来?
等到人走近了,端王才看清,抱着自己女儿的人,竟然是那延烈!
那延烈抬头看见了端王,然后抱着白郁站在原地,看着端王!
那延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在乌弥尔吗?
端王无心去了解这背后的答案,只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仇恨,那些人要对自己女儿下如此狠手?
即便是要谋反,为何要先拿自己女儿开刀?
她不过只是个镇守西北边境的平西校尉,和朝中诸位大臣并不熟悉,不懂得如何笼络群臣,更不会去攀龙附凤。
一个小小的平西校尉而已,究竟是在何处对他们构成威胁了?竟要下如此狠手?
端王握紧手中长剑,指尖发白,眼底的恨意像是即刻将要喷发,恨不得将宫墙上此时已被控制住的那两个乱臣贼子捏碎!
孟老将军赶来时,就看见端王直直地站在平宣门下,无限悲痛双眼已是通红,正看着里面一男子怀中抱着的满身是血的人。
男子一身黑衣,是端王府近身侍卫的打扮,只是他的那张脸,却和宁国男子不大一样,看着像是西土人。
待到孟老将军看清了男子怀中抱着的平西校尉时,不由得转头看向了一旁的端王,面上皆是遗憾和惋惜。
过了一会儿,孟老将军抬手,沉重地拍在了端王的肩上。
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长长地叹了叹气。
毕竟,在这种时候,任何的语言都显得太过苍白无力。
有些伤心和痛苦,即便是自己看到了、知道了、了解了,但你终究不是那个正在经历的人。
‘感同身受’这四个字,除非自己经历,否则,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站在一旁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灵霜回头,看着站在前方的那延烈以及赶来的端王和其余士兵,看着宫墙上方已经被控制住的几名叛军以及敬王和长公主,突然觉得,天好冷,雪好像越来越大了!
其实,永兴城这里听说已经很久都没有下过雪了!
和雍州的雪比起来,这场雪已经算是很温柔了。
这场雪像是郡主带来的一样,雪花很轻,落在地上没多久就化了。
因为,郡主最喜欢的那延烈来带她回家了!
他们,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他们,终于可以挣脱这个牢笼,永远在一起了!
看着眼前细细的雪花,灵霜突然回想起,最近这两个月里,郡主她总喜欢在无人的时候,拿出怀中的这颗夜明珠来细细观赏。
每次郡主看这颗夜明珠的时候,大多数时间自己正好也在一旁。
那时的郡主很安静,很祥和,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温柔和幸福,嘴角还带着笑,笑容很轻,但却是直达心底。
那样的白郁,不是平西校尉,而是从前的郡主,遗失在回忆里的郡主白郁,是这些年以来,
灵霜很少见到的她。安静、祥和、温柔、幸福!
灵霜握紧手中的夜明珠,大步跑上去同尼亚一道,跟在那延烈和白郁身后,看着前面站着的端王。
灵霜正准备上前一步将手中的夜明珠放进白郁怀中,就听见身后的朝阳门被人推开,而后一道威严十足的声音传来,厉声大喊道:“站住!”
同心一人去
声音里带着威严,不像是在叫人停下,更像是在命人停下,立即、马上停下,不得再向前走一步!
那延烈本就是停在原地看着端王,无心去理会是谁在后面叫人‘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