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不是卢湘!”况山愤愤道:“我妈叫康晴,况明把她给害了!”
康晴,这个名字头一次出现在警方的视野中。为防疏漏,花崇还特意看了看身边的警察,对方证实,在此前的调查中,还没有掌握这条线索。
况山眼眶忽然红了,手背胡乱在脸上揩了把,“你们都不知道这个人,况明那些朋友、员工也不知道他从外面买了康晴。”
花崇道:“买?你说的这个康晴,是况明买来的?”
据况山说,康晴是况明8年前买来的女人,康晴这个名字应该不是真名。
刚来到况家时,康晴连话都说不清楚,况山一度认为她是个精神病。但时间一长,从小缺乏母爱的况山就发现康晴温柔善良,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况山小时候身体不怎么好,经常去医院,况明从来不陪他,将他丢给康晴。他输液时,康晴从不离开,自己差点饿晕,也要守着他。
慢慢地,他对康晴产生了很深的感情,将康晴当做自己的母亲。
“我不知道她具体多少岁,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她很小就被卖了,况明不是第一个买她的人。”况山越说越消沉,捏紧的拳头正在发抖,“她陪了我5年,那5年里我每一次生日,都是她陪我一起过的。但她没有生日,我跟她说,我的生日就是她的生日,等我长大了,工作赚钱了,我就给她养老,她虽然没有生我,但是我真正的妈。”
说到这儿,况山停了很久,眼睛被额发的阴影挡住,眼神看不真切。
花崇问:“她是怎么死的?”
“被况明‘弄’死了。”况山深吸一口气,“就在那个厂里。”
花崇说:“二兄老卤的院子?”
况山点头,“我们以前就住在那里,市中心房子贵,况明买不起,当时那一片连城乡结合部都不算,就是郊区,就是农村,房子没人买,便宜了况明。他老是虐待她,我当时还小,不知道他们关起门来在干什么,她死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花崇面沉如水,线索在眼前穿梭。
来之前他就知道况山和况明之间必然发生过什么事,不然况山不会对况明的死这般冷漠。但是他没想到这对父子之间夹着一个女人,且是一个买来的、身份不明的女人。这女人在被况明买下5年后被况明杀死,极可能是性虐导致。
一同前来的安江刑警更是惊讶,惊讶里还有几分难堪。
如果况山没有撒谎,那么在他们的辖内,就曾经发生过人口贩卖和买家杀死“商品”这样的恶劣案件,而他们竟然全然不知!
花崇思考的显然更多。
人口贩卖?身份不明?
跨国犯罪组织“银河”就长期进行人口贩卖,假如况明的死和“银河”联系起来,那势必将从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扯出一张大网。
花崇闭上眼,轻轻甩了下头,“你确定康晴是被况明杀死?况明怎么处理的尸体?”
况山的脸变得惨白,瞳孔颤动,仿佛想起了那可怖的一幕,“他把她拖出来,在院子里挖了个坑,埋下去。他不知道我看到了,但我就是看到了,他杀过人!”
花崇在况山肩上拍了拍,“后来他跟你解释过康晴为什么消失吗?”
况山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说她跑了,又说女人都贱,依附男人,还想背叛男人。我不敢告诉他我什么都看到了,我恨他,他想他去死!”
证明况山没有撒谎的方法很简单,看看院子里到底有没有尸骨就行。花崇通知赵樱,赵樱马上派人过去,当真在二兄老卤厨房后面的一块地下挖出了一副白骨。
“这下你们相信我了吧?”况山咬牙切齿,“你问我对他为什么没有感情。他杀了我妈,我恨不得他死!”
这一突如其来的线索打乱了警方的节奏。
已经被并案侦查的三起案子里,最近发生的一起,被害人曾经杀死过一名买来的女性,并将其埋在自家院子里。假如是有人为康晴复仇,所以杀了况明,那汪杰和黄霞遇害和此事有关系吗?
由于挖出了白骨,现场正在进行勘察,柳至秦也从市局赶过来了——他本来正在调查况明的通讯情况和网络痕迹,况明遇害当晚出现在厨房这件事很蹊跷,当时那么晚了,所有人都已经离开,况明去干什么?还是说,有人将况明叫了过去?
通讯记录没有异常,况明当晚接到4个电话,全部核实下来,没有1个是让他去厨房。
小雨下个不停,打伞麻烦,不打伞不一会儿衣服头发就湿了。柳至秦过去时没撑伞,花崇丢了件透明的雨衣给他。
“白骨的身份不好核实,况山说她叫康晴,但赵队刚才联系我,说向况明几个交往密切的朋友核实过了,他们都没听说过况明买过人,也都没有见过康晴。”花崇裤子上有不少溅起来的泥点子,他也没在意,“调查时间太短,暂时也没有发现这里、况明的家里有这个康晴生活过的痕迹。”
柳至秦道:“你怀疑况山没有说实话?”
花崇皱着眉,犹豫了几秒,“不好说,这件事太突然了,而且很蹊跷。你想,况明如果确实花钱从人贩子那儿买了人,还一起生活了5年,他的嘴会那么严,一个朋友都不告诉吗?他说不定会跟朋友——尤其是男性朋友炫耀。但现在的情况是,除了况山,没有其他人知道康晴的存在。”
柳至秦道:“而况山说的地方确实存在白骨。”
花崇捏住眉心,“其实当我听况山提到人口贩卖时,第一想到的是‘银河’。”
柳至秦瞳光一沉。
“但进行人口贩卖的也不止是他们。”花崇又道:“抛开况山的证词不论,这具白骨到底属于谁,其实还说不清楚。”
柳至秦微垂着眼眸,看着脚下的地面。
雨似乎大了些,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雾。须臾,他说:“假如况山没有说实话,那他撒谎的目的是?”
花崇摇头,“我这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什么头绪。白骨做起尸检来很麻烦,裴情可能难以确定死亡原因。”
“其实照况明的心理状态,他在被前妻抛弃之后,孤身回到安江,对女性非常厌恶,但又需要有一个女人来解决生理需求、照顾他和况山的生活,低价买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是他可能做出来的事。”柳至秦道:“而况山自幼失去母亲,对康晴的态度从敌视到亲近,再到后来的当做亲生母亲,也不是不可以理解。当他目睹况明杀死康晴,对况明产生强烈的恨意,但又不敢让况明知道自己看见了,也不敢报警,这同样符合他那个年龄阶段的心理。”
顿了下,柳至秦又道:“不过康晴的存在只有况山一个人知道,这一点确实不合逻辑。”
花崇说:“也有可能是赵队那边还没有调查得特别深入。”
下雨的时候,天似乎就黑得特别快,这才刚过中午,天色就很暗了。
况山被带到二兄老卤,这是况明死亡之后,他第一次来到这里。
他在白骨坑边站了好一会儿,低着头,举着伞,虽然穿着冬季厚重的衣服,还是显得十分单薄。
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我们以前就住在那里。”况山指着已经被改造成办公室的二层小楼,“一楼是吃饭、看电视的地方,二楼有三间房,隔音效果不好,我经常听见他们房间传出那种声音。况明对我妈不好,经常打她,她脸上老是有伤,夏天露胳膊露腿,胳膊和腿上也是伤。我问她痛不痛,去不去医院,她都摇头。”
“除了买菜、陪我去看病,况明不准她离开这里。”况山没有上楼,出神地看着二楼窗户,好一会儿又说:“我就是在那里看到况明埋她。”
柳至秦忽然问:“你很想她吗?”
况山怔了下,“我……我当然想她。”
这一瞬的迟疑未被柳至秦放过,柳至秦又问:“你有她的照片吗?”
况山眼神充满戒备,“没有。我们没有拍过照片。”
“那她的遗物呢?”柳至秦又道:“你们感情那么好,虽然况明告诉你,康晴是自己走了,抛弃你们爷俩,但你清楚,她没有抛弃你们,她被杀死了,你没有想过将她的东西留下来一样,也算是留个念想吗?”
况山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