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寒暄道:“宋太医好。”
宋太医笑了笑,压下心里的吃惊来——这,谢世子下落不明一年多了,公主府里陆陆续续派了那么多人去找,都没有结果,最后连陛下都惊动了,却依旧悄无声息,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只是做太医做久了,和皇亲贵胄打交道,宋太医脾气不好,但是不傻,自然知道怎么做是对的,拱了手行礼,又捋着胡须绕过屏风,去给谢夫人诊脉去了。
这时,谢寻才忍不住问道:“这宋太医,你是如何请到的?”
荀疏一脸懵莫名其妙地看向谢寻:“我就是去太医院走了一圈,他自己站出来的啊!”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让谢寻心里忍不住一叹,也不怪荀疏不知道,这事情若不是在京城待久了的,也不见得会知道宋太医最是顽固不化一人,饶是如此,他也还是皇帝最看重的太医。
能这么顺利请到他,要是背后没有他皇帝舅舅插手,就奇了怪了,想到这里,谢寻有些幸灾乐祸地笑,看来赵家也嘚瑟不到几天了。
荀疏不明白谢寻为什么突然笑了,转念一想,更是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来了,这时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徐桓悦看看便宜表哥,再看看谢寻,脸上的表情颇为复杂。
他们竟然是认识的吗?
谢寻笑了笑,看了徐桓悦一眼,道:“我就是听说谢姨身体不好,过来看一眼而已。”至于偶遇徐桓悦这事,倒是意外之喜了。
只是他这轻飘飘的一眼,落在荀疏眼里,颇有几分不怀好意的意思,平时在这些事上迟钝如木头的将军,眯着眼睛把站在他面前一左一右一男一女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和当时同谢寻喝酒的记忆连起来,得出了结论来。
他恶狠狠地瞪了谢寻一眼,顺便示意徐桓悦去里间。
谢寻挠挠头,有些想笑。
他和荀疏认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模样呢!实在是有趣,又觉得自己惨死了,到了最后却仍然不敢绕过屏风去,只好站在原地,隔着屏风往里望,遥遥看去像是尊望妻石一般。
里间,宋太医得了上头的指使来的,当然知道这位夫人自己要用心诊治,只是饶是他从医这么多年,探脉时也有些吃惊。
也不怪荀将军恨极气急,好好的国公府夫人,竟然身体能被糟蹋成这样,要是没有及时被救出来,只怕也只是熬日子,熬着熬着就没了。
他叹了口气,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手的荀将军道:“要好好将养着才好,我先开两个方子调养着。”
荀疏连连道谢,请他写了药方,又转手交给心腹,让他去抓药,一番忙碌下来,时间已是不早了,荀疏此时才意识到,谢寻还傻乎乎站在那里动也没动。
他翻了个白眼,要说之前有多欣赏,现在就多看他不顺眼。自己才找回来的的小表妹,结果就要被这心怀不轨的大恶狼给抢走,想想都觉得气得慌。
谢寻摸了摸鼻子,又忍不住往里屋看了一眼,此时才意识到时间实在不早了,便开口告辞。
荀疏挥挥手,只恨不得他走得越快越好。
谢寻又恋恋不舍地往回看了一眼,然后心里叹了口气,有些可惜地转身。
谁料到,他刚出了院子,后面就有脚步声响起,熟悉而又急切的声音,让他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往后看去。
这一回头,他便笑了,眼里心里填满了那个人的身影来。他也忍不住提腿往回走。
他开始走动了,徐桓悦却在原地站定,笑眯眯地看着他,眼中有羞涩有紧张,还有几分期待,歪头看着他。
迎着她这样纯切的眼神,谢寻的步子越来越大,二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直到最后还有半臂长度时,谢寻才迟疑地站定了。
二人彼此凝神看着对方,那股刚刚被荀疏等人进来打散的黏腻缠乎的气氛又回来了,比之之前更浓了些,简直叫人没眼看。
二人彼此对视,却都不忍开口,打破这氛围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寻才试探着往前踏出了一步,见徐桓悦并没有抗拒的意思,又往前挪了点,与她隔着半个手掌的距离。
徐桓悦一抬头就能看到他下颔的曲线来,比起在安陶镇养的那么好的样子,现在瘦了许多,线条更加清晰明显,也更让人心疼了。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他这么长时间,他去哪里了,谢寻就俯身,把徐桓悦一把揽在了怀里。
他长得高,徐桓悦才到他肩膀,这么一抱,仿佛整个人都陷在了他的怀里,笔尖抵着他的胸口,闻到的是一股清新的味道来。
徐桓悦的手绕过他的腰,搭在他背后。
谢寻一下子低下头,像只可怜兮兮的大狗一样,头抵着徐桓悦的发顶,无端露出几分撒娇的模样来。
这姿势,他真的不累吗?徐桓悦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疼。
他真的瘦了好多啊,还是要多补一补才好,背后的肩胛骨隔着衣服都能摸到凸起的痕迹来,咯着手疼。
抱住了徐桓悦,谢寻就像是抱住了整个世界一般,心里满是满足,喟叹一声,只觉得幸福极了。
好像此时,他才能把那些让他陷入暴怒的腌臜事情都抛开,他心里是这么久以来难得的舒缓平静,那些积攒的郁气通通灰飞烟灭了,只留下安宁来。
要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该有多好啊!那些仇那些恨,那些人渣那些渣滓都不存在,只要好好地和眼前这人一起生活下去,那该多愉悦的生活。
想到这里,谢寻越发决定,自己要快把家里那摊子破事给解决了,才能早日娶她进门。
至于所谓的父亲,他心中冷笑,既然他不仁,自然也不要怪他这个做儿子的无情无义了
第84章 叁肆
延阳侯府。
长公主, 也就是谢寻的母亲去世的时候,当今皇帝尚未称帝,也就造成了这位驸马如今继续悠哉悠哉当着他的前朝侯爷的快乐生活。
京中人都说这位侯爷最是情深, 哪怕长公主去世了这么多年, 也不见他另娶妻室,又说他活得纨绔,颇有些不务正业,每日笑呵呵地拎着鹦鹉去市井茶楼坐一坐, 一壶茶便是一日,外人都觉得他浑浑噩噩的。
可是谢定佟知道,他要是另娶了妻, 如今这快活日子就没了,他可从来不敢小看自己那个当了皇帝的妹夫的雷霆一怒。
只是,这窝囊日子,让前朝尚且称得上一句青年才俊的谢定佟,心中仍然是愤恨的。
若不是因为自己这尴尬的位置,如今那国公异性王的身份, 自己也能搏一搏。
因而, 他不出意料地把主意打到了如今的太子身上。
皇帝御宇多年, 却从未立后, 太子是皇帝的长子, 母亲是如今后宫最高位分的贵妃, 舅舅更是陪皇帝打天下的国公之一,平常人看来,都觉得这位子是稳得不能再稳了。
可是谢定佟却知道一些前朝密辛,凭着这些和太子他们搭上了一条船。
如今在他看来,等皇帝去世, 才是他大展宏图的时候呢,到了那个时候,且看还有谁能奈何他小看他。
至于自己的儿子,在他眼里,和长公主有关的,都是耻辱,哪怕是身体里流淌着自己血脉的亲生儿子,也算不上什么。
今日,他和往常一样拎着鹦鹉笼,便要出门。
门房的人弓着腰目送着他跨出去,心里尚且在嘀咕,一日不见,侯爷手里那只他最爱的鹦鹉怎么又变了颜色,还是他年纪大了,眼睛花了看错了?
谢定佟压根没注意到这门房的眼神,自顾自轻飘飘地往前走,左手拎着鸟笼,右手盘着手里一串檀香手串,哼着小调,悠然自得地往惯常去的那家茶楼走去。
那茶楼里的掌柜也早就认识了谢定佟这张脸,一看他的身影远远地出现了,忙从长桌后面绕出来,殷勤地笑着把他引上了三楼最里面那间屋子。
谢定佟临进门前,看了幽深的走廊一眼,摇摇头,手在掌柜肩上拍了拍,然后一提衣角漫步走了进去。
里面坐着的,赫然就是太子殿下。
他见人来了,起身拱手道:“姑父。”
谢定佟摇摇手,敷衍地行了个礼,不等太子发话,就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扯出一个笑来:“太子殿下。”
太子眼里闪过一丝晦暗。
若不是现在这个位置尚且不稳,他何必巴巴地把脸凑过来给这人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