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霍西悬抹了把眼眶,“让你看笑话了。”
这已经是短短十分钟里第三次道歉了。任绡是个比较容易共情的性格,被带动得自己也心烦意乱起来,只想快点离开。
“再见。”她说。心里偷偷希望,别再见了。
*
她未能如愿,即便两个当事人都没有答应,这门婚事还是这样定下来。
任绡深知自己无力改变,只能抓紧时间享受单身的自由和快乐,同时和霍西悬见了几面,不求产生感情,只希望能彼此了解一下是怎样的人,日后能和平相处。
然而几个月后,事情出现了转机。霍西悬设法“偷”回自己的护照,又回了Q国,这次狠心切断了和霍家的一切联系,在她偷听的爸妈谈话中,是连整个霍氏的继承权都放弃了。
任绡倍感震撼,原来爱情的力量真的可以大到这种地步,能够舍掉千金万两,只要美人一笑。
在佩服霍西悬的同时,她也开始好奇,那个被霍西悬深深爱着的幸运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知情的小姐妹成天想方设法约她出来玩,以排解“被逃婚”的难过。任绡面上装作低落,心里倒是好久没有过的畅快。
毕竟,自己也算是摆脱了一大难题。
——来,让我们祝任女士逃过一劫!”
——对对对,下一个更乖下一个更可爱!他霍西悬配不上我这么好的姐妹!”
——绡绡你不要难过呜呜呜你永远是最好的呜呜呜……
——当事人都没哭呢你搁这悲伤起来了。
任绡很感动这些好朋友能陪着自己,尽管自己一点儿也不悲伤。
她举起酒杯:“祝我们都能遇到最合适的爱人。”
*
再一次见到霍西悬,是在霍绛的葬礼上。
那个霍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儿子,当年为了标榜慈善事业收养的孩子,连她爸妈都没见过,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他的葬礼上。
很年轻,长得也清秀,听说非常有艺术天分。
但这个世界再也没有这位艺术家了。
霍叔叔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走路都需要霍太太扶着。尽管是养子,大约也有着十分深厚的感情。
霍西悬是匆匆赶来的,披着满身风尘,头发蓬乱,在弟弟的灵位和父亲面前跪下,流下悔恨的泪水:“我对不起霍绛。我不会再走了,不会再去找他,不会再任性了;我会留下来,按照您的安排进公司;我会娶任绡……原谅我,原谅我……”
她站得不远,可霍西悬嗓音颤抖,掺杂着哭泣,听不太清。他为什么说对不起霍绛呢?
哦对了,前不久,霍叔叔好像决定要让小儿子来继承家业来着。
如果霍西悬没去Q国,那环游世界采集灵感的霍绛
也无须回国;不回国就不会碰上那场车祸,年轻的生命也不会陨落。
霍西悬是这么想的吧,把弟弟的死归结于自己身上。
可这不是你的错啊。任绡看着他几乎崩溃的背影,也忍不住跟着伤心。
然而无论他怎样后悔,无论以后如何改变,离开的霍绛都不会再回来了。
青悦开了发布会,霍世骁正式宣布退休,集团交于独子。霍西悬成为CEO,迅速从一个怀揣梦想的毕业生进入荆棘丛生的社会。发布会上任绡坐在台上,虽然没有发言,但已经向所有媒体发布信号:这个森云集团的千金,已经和霍氏走得很近了。
从那之后,就是她所熟悉的生活,和霍西悬各过各的,偶尔一些活动场合一起出席,也营造出一副亲密的假象,媒体和大众没有谁会不认为他俩好事将近。然而霍西悬却从未正面回应过。
生活看似步入正轨,好像也很稳定,但任绡隐约觉得那平静之下藏着暗流。
她没有任何证据,但直觉告诉她,霍西悬依然想着那个人。
那个他的爱人,他跟父亲承诺过“我不会再去找他”的人。
尽管他从溺亡的深海中上浮回到陆地,可月亮依旧挂在天上,他怎么可能遗忘。
任绡有预感,这样得过且过的日子,并不会持续太久。
*
“他追求的所有事情,和你分开后走过的所有道路,终究是为了使自己强大到可以和你在一起。”最后,任绡这样总结。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她讲得有些口干舌燥,低头呡了口酒。大冷的天选这种冰饮实在不太合适,一直凉到胃底,“再后来就是儿童节那天我在遇见小朋友,从此所有的方向发生逆转——某种程度而言,是回到了原本的道路吧。再往后,就不是属于我的故事了。”
她已经尽量精简再精简,可毕竟是四年的时光,钟隐一时之间消化不了也很正常。看他的表情就能猜到,这些年霍西悬所受到的压力、所吃过的苦,一定从未跟钟隐提及。
还真是对苦命鸳鸯。任绡暗自调侃的同时,好像也松了口气,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总算落下,她无须再陷入他人的漩涡。
尽管父母气得要命,她倒是很开心。
现在森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需要青悦当救命稻草的弱者了,它现在甚至能与青悦平起平坐。既然危机解除,那她相信总有一天父母能够想开,放自己去追求幸福。
面对她的转述,钟隐听得很认真,但一直沉默不语,手边的咖啡已经凉透了。
任绡也没期待能获得什么回答,她只想把这些年的所见所闻讲给他听,让他们解开所有的误会,百年好合,天长地久,不要再祸害无辜群众。
“好啦,志愿说客我也做完了,简直像个水军。”她围上围巾,站起身,“记得让他打钱给我哦。”
他们并未道别,她转身离开。
迎面而来冷风让鼻头一酸,脸颊也冻得红红的,她吸了吸鼻子,把自己埋进软软的围巾里。
今天的天气预报,好像是要下雪。
新的一年,希望所有人都不要停在过去的泥潭,让生活重启吧。
第59章 皆大欢喜
酩城有二月的第一个周日祭拜亲人的习俗,那个日子往往离过年不远,告慰逝去亲朋的在天之灵,诉说自己的思念,也算是团圆的一种。
下周就是祭拜日了,钟隐在想这次去看Adlin可以告诉她盐盐认祖归宗的好消息,说不定,还能带小孩儿去祭拜一下霍绛。
但霍西悬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想法。
来接他下班时霍西悬换掉方才独自在路上听的摇滚,放了首柔和的钢琴曲,钟隐搓了搓冰凉的手,把外套丢在后排:“不是说了不用来接么,周末的时候再见不就好了。”
“开车也不费事儿,一天不见你我心里难过。”
“你看我相信你的话吗。”
“那当然要相信,我对你永远是真。”
“少跟我弯弯绕。你这一来一回,又要耽误好久,这么冷的天早点回家多好。”
“那你得请我吃饭。要不煎个菲力吧,好久没吃了。”
“……”怎么觉得,好像两头路都堵死了。
钟隐回忆了下牛排的做法,他自己也好久没做过。然后又想起别的事:“上次跟你提的,让盐盐去看霍绛,你跟……说过了吗?”
“哦对了,关于这个,”霍西悬在红灯前停下,“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合葬?”钟隐吃了一惊。
霍西悬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她毕竟是霍家的媳妇儿,应该和我曾祖父他们葬在一块。像你,你也是我霍家的媳妇儿,以后肯定是同等待遇。”
“谁是你媳妇。”钟隐问,“迁过去我能理解,可是合葬……”
这样的丧葬方式已经不常见了,更何况是在霍家这样“等级森明”的大家族,一个私生子,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他们连国内的结婚证都没有,怎么看都不是能名正言顺祭拜的存在。
“你爸能同意吗?”
“他同意了。”绿灯同行,他重新起步,“说实话我也有点吃惊,这次知道盐盐的存在之后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通情达理得要命,简直像个模范老父亲,我说啥是啥,现在就把你八抬大轿娶回家他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您举例的时候能不把我带上了吗?”钟隐无言以对。
霍西悬嘿嘿笑了笑,又回到那个话题:“我觉得,他应该是歉疚吧。”
歉疚霍绛的死,歉疚霍西悬被阻拦的爱情,歉疚钟盐这几年无人问津的出生,歉疚钟隐的付出,歉疚那个救了很多人、却救不了自己的Adlin,甚至歉疚任绡和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