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安妮·博林作天作地,弄得汉普顿宫上下都怨声载道,但只要她一天是英格兰王后,就对国王的子嗣拥有仅次于国王本人的监护权。
即便亨利八世从没让安妮·博林抚养过威尔士亲王,并且还定下了威尔士亲王的临时监护人,但只要《继承法案》上没有详细说明这一点,博林家和诺福克公爵就有机会钻空子。
“小帕尔先生,你赶紧带人去将威尔士亲王和玛丽公主接回伦敦,绝不能让诺福克公爵或是王后将他控制住。”萨福克公爵拉过威廉·都铎留在圣詹姆斯宫的随从威廉·帕尔爵士,然后与托马斯·克伦威尔难得和气地说道:“也请你去通知议会的各位大人,让他们认真考虑下威尔士亲王的摄政人选,绝不能让王后和诺福克公爵将英国上下都把持住。”
难得和萨福克公爵达成一致的托马斯·克伦威尔将国王拜托给萨福克公爵,自己则是赶回白厅宫,准备之后的各项事宜。
至于汉普顿宫那边,自怀孕后就甚少离宫的安妮·博林揉了揉太阳穴,这几日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直到匆匆赶来的乔治·博林告诉她国王坠马一事,她才坐实了内心的慌张与恐惧,然后捂着肚子跌坐在地上,发出母兽临终般的嘶吼。
第40章
恍惚间,亨利八世看见自己的一生正如走马观花般闪过。
首先是他记忆里最陌生的父亲,拉着一张别人欠了他大几百万英镑的长脸,坐在枯木的椅子上冷冷地看着亨利八世,随即摇了摇头,无比失望道:“我以为你会死于战场或者疾病,再不济也是被刺身亡,可是没想到你居然愚蠢至此。亨利,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面对父亲的质疑,执政多年的亨利八世似乎还是那个惧父如虎的约克公爵,直到亨利七世起身离开后,他都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什么,而是看着约克的伊丽莎白紧接着坐上枯木的椅子,冲着他摇了摇头,好像很遗憾道:“我所有的孩子里,你是最像我父亲的那个,但是亨利,你也会因此迎来毁灭。”
说罢,约克的伊丽莎白也没去等亨利八世的回答,而是和丈夫一样,在说完话后便起身离开。
阿拉贡的凯瑟琳是第三个坐上枯木椅子的人。她看上去比亨利八世上次见到她时要年轻了不少,那头漂亮的金棕色长发上缀着西班牙的石榴花,娇美的面容被精美的镂空白纱挡了一半,但却掩盖不住曾让亨利八世为之痴狂的温柔与坚定。
“凯瑟琳,我最亲爱,最甜蜜的凯瑟琳。”亨利八世突然有了开口的语气,终于放松了一直紧绷的神经,甚至想要去触碰阿拉贡的凯瑟琳。
“回去吧!亨利,回去吧!”阿拉贡的凯瑟琳将双手格挡在胸前,拒绝亨利八世的靠近:“你此刻还不属于天堂,所以别抛下英格兰,还有我们的孩子。”
亨利八世停在阿拉贡的凯瑟琳面前,看着她轻轻摘下头上的白纱,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般,他在哥哥的婚礼上陷入了爱河,然后便再也无法将目光从阿拉贡的凯瑟琳身上挪开。
“我还是会在上帝面前为你祈祷。”阿拉贡的凯瑟琳起身给亨利八世行了一礼,然后将他从自己面前推开。
“所以亨利,别忘了做一个好父亲,好国王。”
…………
“陛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我,我不知道。他可能是在坠马时伤到了脑子,或许,或许会一直不醒。”
“荒唐!英格兰国王绝不会落到如此境地,他一定有上帝的保佑,绝对能逢凶化吉。”
昏睡中的亨利八世被周围的吵杂声扰得眉头紧皱,在意识逐渐清明后,能分辨出争吵的两个声音分别属于医生和萨福克公爵。
“加油啊!亨利。堂堂英格兰国王可不能就这么死了。我们还没征服苏格兰,法兰西,乃至更遥远的地方。”
亨利八世感到自己的胸口处被压得喘不过气,最后忍无可忍地咳出一口闷气,眼睛骤然睁大道:“凯瑟琳!!!”
围观的人群见状,自是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天佑我主。”“天佑国王。”
最靠近国王的萨福克公爵赶紧将国王扶了起来,然后叫人将担架抬来。
“玛丽和威廉怎么样了?”亨利八世虽然还没完全恢复,但是基本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最容易出事的就是王位继承人。
尤其是未成年且不是现任王后所出的王位继承人。
“你去将他们接来了吗?”亨利八世紧紧握住萨福克公爵的手,目光在人群中游移着,似乎是在找什么人:“博林家的两个鼠辈呢?他们应该不会放过这么好的篡位机会。”
“威尔特郡伯爵(托马斯·博林)让他的儿子,罗切福德子爵(乔治·博林)将您的事转告给王后陛下,但是托马斯·克伦威尔先生担心他们会抢先控制住王储,所以让小帕尔爵士去威尔士接人。”萨福克公爵看着亨利八世就手灌了杯酒,顺带吐出一口血水:“克伦威尔有没有在我昏迷时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萨福克公爵感到脖子后一阵发麻,抬眼便看见亨利八世冷意十足的眼睛:“我记得自己曾跟他说过特殊情况下的各项安排,他有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吗?”
“……克伦威尔先生想让我和玛丽公主替威尔士亲王摄政,并且将王后和诺福克一系排除在摄政团之外。”
“还有呢?”
“还有便是尽快办妥玛丽公主和洛林公爵之子的婚姻,以防法国趁虚而入。”萨福克公爵不知道亨利八世为何会突然怀疑托马斯·克伦威尔,但是考虑到后者确实是站在威尔士亲王这边,所以萨福克公爵还是下意识地替托马斯·克伦威尔说了些好话。
“他倒是稳妥。”亨利八世轻轻哼了一声,又稍作休息了下,便让人启程回汉普顿宫,结果半路就收到一个让他心情不美妙的消息。
“陛下,汉普顿宫传来消息,说是王后陛下又流产了。”提前过来迎接国王的佩吉爵士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亨利八世的脸色,后者并没有立刻表态,直到佩吉爵士的冷汗滴落到坐垫上,才轻轻呲了一声,不满道:“我算是看清楚了,她总不会给我带来喜悦的消息,而是乐于将一切都变得更糟。”
说罢,亨利八世有些玩味道:“她这次的解释是什么?因为太爱我,太担心我了,所以才会流产?”
佩吉爵士没法回话,因为安妮·博林还真是这么说的,甚至罗切福德子爵也是这么想的。
“掉头去白厅宫,我不想看到王后那张讨人厌的脸。”亨利八世疲惫地扶住额头,让佩吉爵士给他留点私人空间:“顺便告诉诺福克公爵,让他把宫里的几个霍华德女孩带走。”
“不管是他的侄女还是外甥女,总之我不想见到霍华德家的任何一张脸,也不想让博林父子在我面前晃悠。”亨利八世的命令让佩吉爵士感叹王宫的天空真是一天一个脸色。
而当他将国王的命令告之病床上的安妮·博林时,这位流产后都没等到丈夫安慰的女子也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然后像僵尸一样地盯着幔帐。
再也哭不出来。
第41章
威廉·都铎赶回伦敦时,白厅宫里的氛围像是投放了凝固剂的冰水,每个人的脸上都好像带了张死亡面具,看得玛丽公主心里发怵。
“弗朗西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玛丽公主悄悄拉过表妹的手,与她在楼道边小声交谈道:“怎么没看见王后?而且宫里的侍女们也少了大半。”
弗朗西丝·布兰登左顾右盼了一番,确定四下无人后才悄悄道:“还不是汉普顿宫里的那个女人又流产了,而且还恰在国王陛下出事后流产,这不是给人添堵嘛!”
“那国王陛下……”
“国王陛下让她别跟回来,而且还把霍华德家的女孩全都逐了回去,只留下几个跟博林家没关系的侍女服侍王后。”弗朗西丝说着,也不由得叹了口气,有些怜悯道:“其实她也挺可怜的,宫里现在没人会把她当回事,也不知赫特福德郡那边会不会怠慢莉兹。”
“我会托小帕尔先生去看看莉兹,必要时,我会请国王陛下让我来监护莉兹。”玛丽公主决定为妹妹做些什么,可是她刚将这个想法告诉弗朗西丝·布兰登,后者便摇摇头道:“恐怕国王陛下不会如你所愿,因为他已经决定将你许配给洛林公爵的长子,估计很快就会有人带你去加莱跟弗朗索瓦·德·洛林会面,这也是我会出现在这里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