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正在心里算计,珍之从外头来,手里拿着一叠东西,走进来说道:“长姐,这是宏伯叫我给你看的。”

柔之接了过来,翻看了几张,便怔住了。

原来这一张张记录的都是跟府内有交际往来的官宦之家的回礼,还有年货的清单等等,详细清楚,一应具全,比自己先前梳理的都明白。

珍之探头看了几眼,悄悄地说道:“我看宏伯叫了几个家丁在外头吩咐他们去送礼,不愧是定远王府里出来的管事,这下长姐不用发愁了吧?”

柔之想了会儿,只是一笑。

珍之打量着她:“长姐,小西……小郡王还没有消息吗?”

“没得。”

珍之道:“眼见过年了,他总不会不回来团聚吧……”

柔之默默地垂着眼皮。

珍之想要讨她欢心,便带笑说道:“长姐,小郡王真是什么事都替你想到了,这里里外外的真是多亏有他。”

闻听这个,柔之反而缓缓地敛了笑。

沈珍之见她这样反应,有点失望,便不敢再说谢西暝,只道:“昨儿英国公府的人来,送的礼格外丰厚,长姐你说……年前是不是得去他家里一趟?”

柔之淡淡地看了珍之一眼:“去他家做什么?”

沈珍之心里想的,是英国公府的曹亦寒,闻言却笑道:“昨儿表哥跟青莲姑娘都来了,咱们当然也要礼尚往来,不然叫人觉着是咱们没礼数呢。”

“我不去,”柔之轻声说道:“至于你,你别忘了,韩奇虽然走了,你跟他的亲事可还在呢。”

沈珍之听了这话脸红起来:“长姐……”

柔之淡声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你的心思,之前你叫韩奇去都察院,我就觉着奇怪了,你……后悔了是吗?”

沈珍之见柔之已经明白了,顿时站起来,又惊又愧:“长姐!我、我……”

柔之叹息:“当初我那么苦口婆心,你只当我是要害你,没想到这么快你自己倒是醒悟了。”

韩奇在府内住着,若是按照珍之以前的行径,自然要千方百计找机会跟韩奇相会,可是珍之的表现很叫柔之意外。

她当然看出来,沈珍之对韩奇已经不像是之前一样了。

柔之很吃惊的是,当初她说破了嘴,珍之却反而狗护食一样死死咬着韩奇不放,现在她不管了,珍之反而自己想通看穿了。

她本来以为得等珍之嫁过去后,才“日久见人心”呢。

没想到只是换了一个环境,见多了几个王公贵戚,她的妹子自个儿眼光就“高”了起来。

沈珍之局促不安,无奈之下便向着柔之跪倒:“长姐,我是真悔过了,那韩奇、那韩奇……你先前也看见了,他简直没一点像样的,我只恨自己当初鬼迷心窍瞎了眼,我实在是不想、不想嫁给他。”

柔之道:“你不必跟我说,当初是你选他的,我已经说了我不管,如今你既然反悔,我依旧不管,你自己处置吧。不管怎样,你只记得一点,除非你们的婚约作废,否则的话,绝不许你又胡来!不然我可不答应,你也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珍之只连连应允。

毕竟柔之虽早看穿了她的心意,却并没有因为洛州的龃龉而强加拦阻,这对珍之而言已经是开恩了。

沈柔之见她如此驯顺,想了想,还是提醒了她一句:“你先前看上韩奇,非他不可,现在又觉着曹亦寒好,但将来呢?若你发现那曹亦寒并非良人,又能如何?”

那英国公府看着花团锦簇,实则是个什么龌龊地方,她很清楚。

珍之愣愣地,又有点脸红:“长姐……”

沈柔之却不想再说下去了,摆摆手道:“你出去吧。”

年底将至,西北方面突然传回了一个密信,边塞守军跟来袭的狄人交手数次,连连大捷,而在一次奇袭狄人营寨的时候,竟找到了之前传言殒身于军中的吴王殿下。

吴王是楚王的兄长,之前作为监军前去边塞,却因为轻敌而中了狄人埋伏,这么多年来都以为吴王已经死在乱军中了,没想到竟还活着。

消息虽然隐秘,却飞快地在京城之中传了开去,听说皇帝已经派人紧急赶往边城,命把吴王殿下接回。

在京城之中漫天飞雪跟烟花交相映衬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原本如一盘散沙的边塞守军,早已经给整肃一新,不再是昔日那种颓靡不振的气象了。

除夕夜,边城难得地也放起了烟花,城门口的小兵们烤着火抬头看天上的绚丽烟花绽放。

两个人眯起眼睛,脸上也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其中一个说道:“真是有日子没看到这么好的烟火了。”

“是啊,之前没当过年的时候,狄人就来骚扰,忙着打仗逃难还来不及,谁还有心放这劳什子,如今好不容易打了几个胜仗,叫人的心跟眼都清明起来了。”

另一个小兵捡起火桶旁边烤的红薯,掰开一半分给对面的,见左右无人,才小声道:“为什么会接连打胜仗,你听说了没有?”

那小兵咬了口红薯,因为太烫,便嘶嘶地吐气:“你说什么?”

“我听说,咱东华城是来了一个了不得的英雄,是他领着大家伙儿指挥作战,这才获胜的。”

小兵一听就激动起来,手中握着的红薯很烫,似乎心也跟着发烫起来,他迫不及待地说:“你说的是这个啊,我也知道,那天我还看见了呢,咱们的傅将军跟胡将军等不是簇拥着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吗?两个人都显得很恭敬的,后来我问校尉那人是谁,才知道是带着我们打仗的头头。”

“你说那人是什么来历,傅将军的性子可是最烈的,怎么居然甘心情愿地听别人的调度?”

“还不是因为那人说的有理,能打胜仗?要是天天能打胜仗,把狄人打的再也不敢过来进犯一寸,别说是听人调度,叫我天天给他磕头都愿意!”

开春四月,失踪已久的吴王从北地回到了京城。

消息传开的时候,柔之正在沈承恩的书房中,跟沈承恩商议一件事。

这件事不是别的,沈柔之想要让父亲辞官隐退。

在柔之看来,沈承恩一再逢难,虽然都转危为安,但这一次格外不同,这让柔之有些担心,迟早有一日,沈承恩会避不过。

之前进京的时候她还没想起前世,也是身不由己,如今已经找回记忆,再加上一个徐麒臣在旁边,虽然从那天都察院之后,徐大人并没有再行为难,但就像是一头老虎在外头走动,或有一日他心血来潮,不知将如何……

思来想去,为了父亲,也为了自己,最好跳出这个是非圈才干净。

趁着眼前还有退路。

沈承恩很诧异柔之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毕竟他正当盛年,又才给调任回京,本来正是仕途一帆风顺的时候。

但他很快想通,柔之多半是因为他这次受伤而悬心了,于是笑着安慰道:“这次不过是意外罢了,何至于就惊弓之鸟一般?我从小读书便仰慕先贤,‘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世人常说的功成名就反而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过奈何才干有限,如仕途到如今所作所为,也是不值一提,承蒙皇恩入了顺天府,自然当竭尽全力,鞠躬尽瘁,怎么能因为一点磋磨就弃君弃国,心生退意呢?”

柔之听得无言以对。

她是一片私心想要保全父亲,但沈承恩显然不知道她的苦心,且他也有自己的一番志向,如果这时侯叫他退隐,好像的确是不近人情。

沈承恩见柔之不言语,便走到她身旁,温声道:“为父答应你,以后行事一定会越发谨慎,绝不会再叫你担惊受怕了,好吗?”

柔之勉强地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柔之想到白天跟沈承恩的对话,又想起那天在都察院见到沈承恩时候的惊心,就好像会重蹈前世覆辙一样的可怖之感,虽然她心里清楚,就算父亲真的有个万一她也绝不会再重走前世的路。

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不免又想起了谢西暝。

他这一去比他留言时候所说的期限要长很多,他错过了京城入冬的第一场雪,错过了新年,也错过了她的笄礼。

若不是罗枢及时带来谢西暝安然的消息,她连这个新年都无法过好。

只是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但柔之更加不愿意去想的是,假如谢西暝回来,自己又该怎么面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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