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驾驶室不动很容易受控于人,柳颂跑开两步,与车身保持安全距离,将手机紧紧攥在手里,盯着车,有些紧张质问道,“是谁?!”
没人回答,等了一会儿,没丝毫动静,窗户上贴了膜看不见车内,她只好往车头挪两步,伸头看去,后排座椅上却空无一人。
不可能!柳颂很清楚知道自己此刻很清醒,不可能产生这么严重的幻听,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凌晨两点,不会的,这世上根本不可能会有鬼!
深吸一口气,两步上前,做好防御姿势,一把拉开后座车门——
一个人!倒在二排座位前的空隙里,古装!长发!鬼?!......
“啊——”惊叫一声,下意识反应转身就跑。
刚下高速路口,宽阔的马路上连躲避物都没有,可跑了几十步,身后却无人追来,柳颂跑着跑着停下来,吭哧的喘着气,耳中尽是擂擂地心跳声,不是,方才是眼花吧?
什么呀......简直荒谬!她紧紧抓着手机,在犹豫,要不要报个警?怎么说?警察同志救命,我见鬼了?
荒谬!荒谬!
柳颂大着胆子,又往回走,腿却止不住有些发软,毕竟理智又告诉她,世上是没有鬼的,而且这里离家还老远了,这个点哪里打得到车,重点是也不能就这样把新提的爱车放在大马路牙子上啊!
回到车前,壮着胆子去看,身体不可控有些僵硬,这回她却看清楚了,确确实实是古装长发的一个......人?
有呼吸声,以及虚弱地咳嗽声,胸口还有血迹,看样子爬起来都难,面对此时异常灵活的自己,似乎危机感减轻许多......
蓦然想到方才离开刘宅村时急刹车那一幕......?!!!不会是她撞的吧?!
第6章 梦中少年
柳颂赶紧凑过去,“喂,你还好吗?听得到我说话吗?”
回答她的依旧只有虚弱的咳嗽声,把手机手电筒一开,再凑近些,看清了那人的样貌时,不由得呼吸一滞,眼前呈现的是一个秀挺的轮廓,眉目如工笔精细绘制。
那衣袍的色泽图纹,与这祭台石柱处,她晃眼看到的那方衣角重叠,他当时也在里面?!
砾石砸来时,推开自己的是这个人吧......
那他,是怎么进去的呢?柳颂此时脑子里已经快要写出一本十万个为什么了,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等等,柳颂忽然抓到一个飞速掠过险些遗忘的点,方才感觉撞到人后下车检查,却什么都没看到,难道被撞后他自己钻进她车内躲起来了?
就在她看着车头发愣的那短暂时间里?而且一路这么开远走来她竟没发现?
这么,魔幻的吗?
退开两步,反复纠结良久,现在人在她车里,怎么办?
脑子里装满问号,秀气的眉紧紧蹙起,然后鼓起勇气,去检查了一下晕厥未醒的人,然后费力地将人拖起来扶在座椅上。
伸手将那把垂在胸前的乌发撩开,认真查看了他胸前衣服血迹,居然是一道很长的伤,像是什么利器所划,除此外额头还有一处磕撞,难不成方才在山里受了伤,然后又被她车撞了?
稍稍沉思一会儿,柳颂还是从车尾箱翻出简易医药箱。
快速帮他把伤口做了些消毒包扎处理,这些简单的伤口处理简直是驾轻就熟,划痕虽然有些长但伤口不深,晕厥应是头部撞击所致,但看起来也不是很严重,甚至没流血。
“这位朋友,你坚持住,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虽然不确定是不是被自己撞成这样的,但此刻人就在她车内,总不能丢出去吧,明天新闻头条就变成高速路发现不知名男子尸体,然后路上监控就会出现她抛尸的一幕......
她正要起身回到驾驶室,却突然被攥住手腕,随即一声轻不可闻的:“柳颂......”
柳颂还来不及挣脱,就莫名一怔,他知道自己名字?
“救我.......”
他状态并不算清醒,说话声极其虚弱,低醇又好听,好似古玉润泽而清透。
“阿颂,你说过,会带我回家,不可抵赖......”
凌晨两点的高速路口,很安静,死一般的静谧。
柳颂能听到胸腔里砰砰跳动的心跳,不知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
但,她却鬼使神差的在分叉口处选择了回家的路,而不是去往医院。
仿佛魔怔,她脑海里,竟反反复复回响起那句:阿颂,你说的,会带我回家,不可抵赖......
固执,是蟠踞于心灵根源性的冲动,好奇,是人类永恒不可改变的特性,而刚好,柳颂两个都有:固执又好奇。
所以当一切荒诞不经,鬼使神差的事情发生时,你从另一个角度去理解——人类一切的活动都发生于两个来源:冲动与愿望。
只是,柳颂专心开车目视前方时,并未看到,躺在后座,本应昏迷的人,嘴角一抹浅淡的笑。
回到曲江公馆时,已是凌晨三点半,柳颂鬼使神差的,将人带回了家。
把他安置在沙发,随后几乎脱力地坐在地面,轻轻喘着气,脑子里一片空白,怔怔坐了良久。
颇有一副我是谁我在干什么的懵圈感,她刚才......干了什么?
脑子里的混沌,持续到她不知何时就趴在一旁小沙发上睡了过去,这一天的确太累了。
今晚的星辰,格外透亮,窗外月色皎皎,屋内灯光如昼。
那本该昏迷的人,却缓缓睁开了眼,哪里还有半分虚弱神态,在柳颂面前半蹲下身,修长的手眼看就要抚上那日思夜想的脸庞,却又堪堪止住,似近乡情怯般,微微有些颤抖。
他也就一动不动的,这样静默坐着。
这张脸与当年完全不同,可他知道,这就是她,他还能想起那年她回眸浅笑,那江南春色般的撩人。
那长安最温柔的姑娘,还是这么善良,将他带回了家。
柳颂,救救我吧,再找不到你,我会死的。
夜已深,黎明将至。
柳颂似乎陷入一个奇怪的梦境。
双眼化作苍穹,俯瞰九州大地,众生芸芸;忽而,视线穿过重重云层,降落一座城池中。
“凤皇凤皇止阿房,何不高飞返故乡,无故在此取灭亡……”
稚声高吟着不知何处学来的歌谣,在宽阔的长安道上追逐打闹,孩童们彼此起伏的嬉笑声,清脆回响在深冬的清晨,霭霭白雾被马蹄惊扰,纷纷散开,一队玄甲铁骑从官道疾驰而过,朝城门奔去。
为首者乃一少年,沾满风雪的帽兜下,是一张俊美至极的脸,可惜面上凝着冰霜寒意,他在马上回首,最后望向城门口,那美得惊心动魄的一双眼眸,盛满太多让人读不懂的东西。
柳颂这是生平第一次,想要用倾国倾城去形容一个男子。
不知何处起的白雾笼罩下来,少年纵马而去的背影消失在浓雾尽头。
视线一转,白雾散去,还是那座城,却不再繁盛昌荣,变得破败苍凉,那巍峨的城墙下尸横遍野,那高大城门上‘长安’二字,显得悲壮荒凉,长安,终是难安。
她看不见自己的身形,像是躲在天幕后的一双眼睛,飞掠过长长的官道,在残破的宫殿前,又看见了那少年。
又或者说,曾经的少年,现在他已长成眉眼坚毅的青年,一身玄铁盔甲,那俊美无俦的容貌在这屠戮中凭添几分邪戾,他独自坐在台阶下,孤傲的背脊挺得笔直,不知为何,柳颂就是想用这个词形容这个他,即便,并不认识这个人,甚至,她还觉得是这个人,将一座城变成了修罗场。
柳颂看着男子一双漂亮的眼眸里,空洞地毫无神采,只反复地用沾满血污的衣袍下摆,擦拭着长剑上的血迹。
她不知为何竟一阵阵的觉得有些揪心,好像在哪儿见过这样一个人,好像知道他有一段坎坷折辱的过往,视线无法转开,长久地,凝固在他身上,直到他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般,忽然抬首,那双过分漂亮的眸子直直地看来,四目相对——
为何有些眼熟?......
男子忽然放下手中长剑,朝她伸手而来,似要抚上她眉心,在那样的眼神下,柳颂下意识想躲,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眼看着那只苍白修长沾满血污的手伸至眼前,就要探上眉间,渐渐地心中布满惊悚......
“啊——”
柳颂忽然惊坐起,睁眼就对上那美到窒息的一张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