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人且慢!”
程之南闻言不由掀开了帘子:“不知世子还有何事?”
上官子谦笑着指了指天上的满月,道:“难得今夜月色甚好,不知程大人是否有兴致同本世子小酌两杯?”
程之南眸光闪了闪,点头道:“世子相邀,本官自然乐意奉陪!”
言罢,上官子谦也跳上了马车。马车在大街上兜兜转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家酒馆门前。
不想这两个人却并非是进来喝酒的,从前门进去,后门处早已有另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等候多时。
“轱辘辘!”的车辙声再次响起,不多时,马车就轻车熟路地停在了煜王府后门。
“二位大人请,王爷已经在书房等候多时了。”门房的小厮十分熟稔地迎了上来。
二人点了点头,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诚如那小厮所言,莫君煜确实已经等候在书房内了,见二人进门,忙起身迎道:“子谦,之南,快进来。”
“下官见过王爷!”二人一如既往地向他行礼。
“快免礼。”莫君煜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焦急之色,开口便问道:“封玄的二十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不知二位可有什么好的对策?”
二人对视一眼,而后由程之南率先开口:“王爷先莫着急,眼下正好有一事,倘若咱们利用得当,必能解了这燃眉之急。”
“哦?之南何出此言?”莫君煜立刻心中一动。
程之南往前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睿王打算逼宫。”
“此言当真?”莫君煜听罢顿时变了脸色。
“千真万确,我二人刚从睿王府出来,时间就定在后日子时。”上官子谦在一旁肯定道。
莫君煜沉吟了片刻,问道:“睿王怎会行事如此仓促?”
“封玄兵临城下,睿王也急了,故而打上了龙隐卫的主意。”上官子谦不动声色地解释道。一旁的程之南闻言不由看了他一眼,却并未说什么。
“龙隐卫……看来他是真的走投无路了,竟然连这种莫须有的传闻也相信。不过这样也好,倒是替本王解决了不少麻烦。”莫君煜说着露出了一抹诡谲的笑意。
众人一起细细商讨了一番,待上官子谦与程之南从煜王府离开时,已然是深夜了。
“世子今日的手段当真高明,本官佩服。”从酒馆出来,程之南忽而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不声不响地就将当朝两位最具权势的王爷玩弄于鼓掌之间……其心思城府可见一斑!
上官子谦闻言不由轻嗤一声:“程大人未免太过自谦了,从入仕至今,能够游走于这二位之间而丝毫不被怀疑,程大人这挑拨离间的手段用得可谓是得心应手啊!”
四目相对,目光中俱是充斥着强烈的敌意,谁也不愿让步。
“你不该负她。”隔了半晌,寂静的夜里传来了程之南隐忍不发的声音,黑暗里,他的眸光中仿佛涌动着什么,却在极力克制。
闻言,上官子谦狠狠握了握拳头,仿佛下一刻就要动手似的,却是冷声嗤道:“你有什么立场来说我?”
程之南盯着他看了良久,方道:“我是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可你大概不知道,我曾经有多羡慕你,可惜到头来你却自己放弃了这一切。”
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倦怠,似叹惜,似后悔,似不甘。自己与惜柔之间是天意弄人,怨不得旁人,可他呢?他却是自己主动放手,每每想起此事,心中到底是意难平!
上官子谦听罢身形颤了颤,似是想要开口解释些什么,却被他打断——
“别拿你所谓的那些难处当作借口,上官子谦,纵是我与暄王相交不深,却也知道他定不会因为六年前的那些事情与你靖远侯府为难。”
“……你只是不信他,也不信自己。”程之南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一直以来的那层伪装。
第519章 上京之乱
“我配不上她,你上官子谦也一样。”
丢下这么冰冷凉薄的一句话,程之南转身踏上了自己的马车,平静地对车夫道:“走吧,回府。”
空荡荡的大街上,上官子谦独自一人站在原地,宽大的官袍愈发衬得他身形消瘦,任凭那凛冽刺骨的寒风在身上肆虐,丝丝有如刀割,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一般。脑海中不住地回荡着他方才的那几句话——
“你只是不信他,也不信自己。”
“我配不上她,你上官子谦也一样。”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长随风竹看得不忍心,上前劝道:“世子,夜里风大,再不回去世子夫人该担心了。”
“世子?”见他迟迟不应,风竹将披风搭在他身上,再次提醒道。
身上突如其来的温暖令他陡然打了个寒战,神思变得清明起来,眸色却宛若一汪寒潭,深不见底。只见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对风竹道:“走吧,回府。”
长安街上寒风凛凛,凉意入骨,一场酝酿已久的风雪即将到来。
“梆——梆——梆——”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愈发显得街上冷清寥落。
丑时过半,重华宫里却仍亮着灯,只是那烛火昏昏暗暗的,像极了旷野荒原上虚无缥缈的荧光,令人摸不透抓不着。
“殿下,探子传来消息,今晚靖远侯世子和程尚书离开睿王府后在城中酒馆停留了片刻,而后又从后门离开悄悄去了煜王府。”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低声禀告道。
站在窗前的人似是低笑了一声,摆弄着面前的盆栽,不甚在意地说道:“煜王兄似乎很是热衷于在别人身边安插自己的眼线,殊不知那些有真正有能耐的谋士自有一段风骨,他所谓的那些拉拢手段未必有用。”
“殿下的意思是他二人并非真心替煜王谋划?”侍卫似是有些不解,若说这二人背叛睿王倒也不足为奇,可若是连煜王也……
莫君澜轻轻嗤笑了一声:“呵,你以为去年围场上煜王那个大跟头是怎么跌的?”
那侍卫一惊:“难不成是程尚书……”
“以利谋人心者必不长久……”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似乎是有些感慨,隔了片刻又道:“不过这也恰恰是我们的机会,找个时间,本王要会会这二人。”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嗯,动作要快,再晚可就来不及了。”莫君澜意有所指地说道。
正说着,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莫君澜回头不由笑了笑:“母妃,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元贵妃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末了叹道:“你身子弱,该早些歇下才是,何必如此为难自己?”语气里带着淡淡的不悦,更多的却是心疼。
“让母妃担心了,是儿臣的不是。”莫君澜避重就轻地笑道。
“罢了,你也大了,有自己的心思,母妃不管你就是。”元贵妃似赌气似无奈地说道。
莫君澜讨好地笑笑:“母妃这是说的哪里话,儿臣以后不熬夜了还不行吗?”
“你也别嫌母妃唠叨,打从你来到母妃身边的那天起,母妃从来都只盼着你平安顺遂,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你明白吗?”元贵妃握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莫君澜目光闪了闪,旋即笑得一脸温润,他本是温文俊雅的面相,常年病弱令他的脸色看起来比寻常人白上许多,这会儿笑起来更是平添了几分书卷气,不像是宫里的王孙贵胄,倒有几分文雅书生的意气。
“母妃的良苦用心,儿臣自然明白,也请母妃放心,无论世事如何变幻,儿臣定当初心不改,虽远不怠。”
元贵妃听罢终于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忽而想到什么,又劝道:“你父皇他有他的难处,如果可以,莫要怨他……”
“母妃放心,儿臣心里有数。”莫君澜抢先一步笑着应道,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
永安二十六年冬月初三,北风呼啸,大雪漫天。
时隔六年,睿王莫君睿再次发动宫变,不过短短两个时辰,九城兵马司便已控制了整个上京城的守卫。
正德殿外,越国公的巡防营与兵部统辖的御林军正面对上,从子时到破晓,皇城内外渐渐浮起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就在这个时候,封玄不知从何处得来了消息,率领西霄精锐之师强行攻城,九城兵马司一时不敌,节节退败。
上京城,乱了。
巡防营素来以骁勇善战闻名,而负责守卫皇宫外城的御林军也不是吃素的,随之僵持的时间越来越长,双方皆是损伤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