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戴着一副帷帽,半透明的白纱自帽檐一直悬垂到腰腹,恰好遮住了整张脸,闻言却一语不发,只是缓缓抬起手中长剑,剑锋直指那剩余的几名匪寇。
白纱遮面、手持长剑、身法诡谲、杀人无形……
其中一人突然反应过来,大惊失色:“你,你是蒙面侠士荆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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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轲刺秦之事已在中原各地广为流传,谁能料到一名刺客竟成为了百姓心中无可替代的英雄,当之无愧的传说。
比之更离奇的是在众多流传中,荆轲并没有死,有人说他当日虽行刺失败却凭着超凡身手得以全身而退,也有人说是秦王嬴政感念其忠义,所以放了他一码,甚至还有信誓旦旦地坚称自己见过荆轲本尊的,总之越传越离谱,越说越邪乎。
是夜。
蓟城东南三百里的一处秦军营地内,赵高披着一身风霜寒露入了军帐,将这几天明察暗访以及打听到的所见所闻报告给嬴政。
“死人尚且都能复活,这世间还有什么惊世骇俗之事值得这般大惊小怪?他荆轲是死是活又与寡人何干?难不成还能从地底下爬出来,再杀寡人一次?”烛灯下,身穿甲胄的嬴政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一个精巧的白玉发扣,漫不经心地听赵高汇报。
此番他假扮成一名低阶军官,混进王翦的辎重部队随大军一起远赴燕国,而此事也只有王翦、赵高等几个心腹近臣知道。
“奴才以为,斗升小民的愚昧妄言自是无足挂齿,可若是有心之人从中推波助澜,王上切不可掉以轻心。”
“你认为,这些传言都是有意为之?”
“此番伐燕,途经秦、赵、燕三国,而秦、赵境内百姓口口相传不过是荆轲英勇无畏的故事,虽有夸大,却并无太过离奇之处,而关于荆轲死而复生的传言则是到了燕地才兴起的。正值两国交战,恕奴才不得不多想几分。”
赵高的话成功提起了嬴政的兴致:“如此说来,编造流言之人是想借荆轲来鼓舞军民斗志……如此,当真是用心良苦!只可惜大厦将倾,燕国已是寡人囊中之物,这种伎俩早就无济于事了。”说着,又冷冷一笑:“他们连这种无稽之谈都用上了,看来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罢,寡人便如他们所愿,将这一滩浑水搅得更乱些……”
第260章 秦燕开战
那半途遭遇匪寇的一家人被蒙面剑客救下, 自是千恩万谢。对方很是负责,将他们一路护送到了附近的城镇。
老汉与儿子将女眷安顿好,接着拿出足足一整袋装得鼓鼓囊囊的银钱, 说是要重谢救命恩人, 然而对方多番推辞, 终还是没有接受。
“恩公不肯接受我等酬谢, 那便受了小老儿与犬子一拜吧。”老汉说着便要和儿子一同下跪叩谢。
但见那剑客一手托着一人的胳膊,一股浑然天成的内力徐徐渡出, 一时间那父子二人竟是无法俯身。
“老人家的心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正逢战乱,民生多艰,您带领一家老小迁徙逃难已属不易,这些银钱还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路途迢迢, 你们也要保重自身,切勿露财招祸。江湖路远, 就此别过。”蒙面剑客说完,只见眼前雪白的衣角轻扬,人已提剑飘然离去。
老汉揉揉自己的昏花老眼,只听到身旁的儿子自言自语道:“这荆轲荆大侠果真厉害, 剑耍得飕飕的, 比闪电还快……我就说嘛,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死在秦王的手上……”
“嘀嘀咕咕什么呢,还不快看看你媳妇怎么样了!”老汉斥了句,想起刚刚发生的种种依旧心有余悸。
他儿子这才回过神, 赶紧去妹妹那里搀过自己大腹便便的妻子。
“爹, 我没事。那几个贼人没来得及对我怎样,便都被杀了。”儿媳说道。
虎口脱险的小姑子忆起适才经历, 不由得冒出一句:“你们为何笃定救了咱们的那位恩公是荆轲呢?”
“废话!武功那么高,剑法那么好,不是荆大侠还能是谁?况且那几个贼寇不也认出来了吗?”她哥毫不客气地回道。
“可是……”小姑子欲言又止。
可是恩公虽然寡言少语,说话时声音也很低,但怎么听都更像是女子的声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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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孤月高悬,燕赵边陲的野外燃起了一丛篝火。
姬丹抱膝坐在柴火堆旁,身边摆放着一件白纱帷帽,火光温暖着她的身子,却怎么也暖不进心底。
秦国和燕国终究是开战了,阿政问鼎中原的进程又向前迈进了一步……
她不知自己现在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如今的自己早已脱离了姬姓王族,也不再是黄金台的少主,燕国的荣辱沉浮早就与己不相干,自是不必夹在阿政与燕王室中间左右为难,更是再也不用去做那些违心之事——如此说来,当是幸的。
然而燕国毕竟是她的母国,是生她养她的故土,恰如血浓于水的亲情无法割舍,自己终究是燕国人,如今母国遭难、生灵涂炭,不知又会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黎民何辜?苍生何辜?
这又到底是她的不幸,还是天下人的不幸?
不由自主拿起放于身旁的佩剑,剑鞘上繁复精巧的银纹在月下闪烁着淡淡的流光。
“荆轲,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姬丹望着手中的佩剑,禁不住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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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秦军营地内却灯火通明。
一群黑衣刺客蛰伏在夜色中,虎视眈眈地眺望着远处中军帐的方向,手中的弩-箭瞄准目标。
根据黄金台收到的最新线报,嬴政秘密随大军前往燕国,目的不明……而太子丹交给他们的任务,便是夜袭秦营,刺杀嬴政。
一旦国君死在异国他乡,国内群龙无首,秦国大军便不得不撤回关内。
如此,蓟城可保,燕国局势也就随之转危为安。
为首的刺客做了个手势,一时间,数十只弩-箭齐发,但见中军帐外值守的几个卫兵接连倒地!
“有刺客!护驾!”不知谁大喊一声,好几队重甲持盾的武士立刻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
趁营地一片混乱之际,刺客们一拥而上与甲士们展开激战。
刺客首领凭借自己武艺高超以及手下人的掩护迅速接近了中军帐,借着帐内尚未来得及熄灭的烛火依稀辨认出里面身形挺拔的人影,看上去的确像是正值盛年的嬴政。
于是,他一跃而起,朝着帐内的人影甩出袖箭……
眼前血色溅出,紧接着耳畔传来内侍的尖叫:“王上——!”
成了!
刺客首领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袖箭上淬了毒,就算没有射中要害,嬴政也是必死无疑。
“噗呲——”一声,一名秦军的剑锋出其不意刺穿了刺客首领的肩胛,他忍痛回身一剑结果了那人,而此时跟随他一起行动的手下也已经被杀得七七八八。
此计已成,是时候回去向主上交差了……想到这儿,刺客首领抛出一颗烟筒,霎时间呛鼻的白雾到处都是,呛得人涕泪横流,众人皆捂鼻咳嗽,目不能视。
待到烟雾散去,刺客首领已踪迹全无。
中军帐深夜遇袭一事很快传遍了整个秦军大营,正在前线视察的王翦连夜赶回营地,下了马恰巧看见赵高在大营门口徘徊,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赵府令,王上如何?”王翦迫不及待地问道。
“王上一切安好,上将军且随我来。”赵高说完,便拉着一脸茫然的王翦离开了大营。
两人徒步来到距离营地不远的一个山洞,王翦一眼看到嬴政面向洞口方向,好整以暇地负手于背后,似乎在等着他们二人。
“王上,这……这是……”
“上将军无需大惊小怪,刺客夜袭时寡人并不在军营,且袭击一事本就在计划内……确切地说,是寡人主动将自己的行踪透露出去的。此行路途遥远,难免有些纰漏会被对方发现。与其让贼惦记,倒不如让贼偷一次,燕王喜和太子丹一旦探听到寡人秘密来到燕国的消息,势必不会放过如此不可多得的机会,寡人正好可以将计就计……”嬴政边说边瞥了眼赵高。
赵高忙道:“已经按照王上的吩咐,除故意放走的那名刺客之外,其余人等全部就地诛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