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的面容上,不平整的皮肤表面和微微凸起的小疙瘩都是那么显眼,让永安侯不觉想起妻子那张新剥鸡蛋般娇嫩的面容来,那水一般的肌肤,他曾用心膜拜亲吻过,靠得极近时,也瞧不见一丝毛孔,满身的冰肌玉骨,哪里是语言能够形容的。
乍不见初芷那几日,他心中着实惦念,只是妻子看得紧,他又自恃身份,不好纡尊降贵去下人房见她。这时日一长,爱妻美丽更胜以往,他尝了鲜,就更是将初芷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见过龙女之人,是再看不上世间其它女子了。
玲珑便是因为饥饿法力尽失与人类无异,也能凭借己身的手段活得如鱼得水,更何况只要她稍稍得到一些食物,便可呼风唤雨。
“侯爷……”
“你、你是初芷?!”饶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永安侯,仅一个月余,一个美娇娘便成了这般模样,也叫他吃惊不已。“你怎地——”
初芷哪里能不懂他语中未竟之意,当下心中一酸,她自然也晓得没了夫人的庇佑信任,自己在这府中过得是什么日子。可叹她并不为此对原主感恩戴德,而是怨恨玲珑这般对她,仿佛原主对她掏心挖肺是理所应当一般。
初芷知晓自己如今美貌怕是大不如前了,恶劣的环境是次要的,她自己的状态就很不对,自打从夫人身边被赶走,她成日忧思过重,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又怕夫人折磨自己,又怕侯爷忘了自己,想方设法去见侯爷,却又被那群下人挡住去路,这日子她可真是过够了!
扑通一声跪下,本就留下隐疾的双膝更是疼痛不已,可初芷顾不得那么多了,她现在只想求侯爷给个恩典,哪怕是将自己送出府养成外室呢,假以时日自己肚皮争气有了孩子,还不是享福的份,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她不会输的!“侯爷,求侯爷救命!”
“怎么了?”毕竟是真心喜爱过的女子,永安侯还是弯腰将初芷扶起,初芷顺势抓住他的手,他才察觉她的双手也苍老了许多,手背上甚至还有一层薄薄的皮屑,应是太过干燥所致。
联想起方才捧起素手涂染蔻丹,真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求侯爷放奴婢出府!奴婢着实是在这府中待不下去了!侯爷许奴婢个恩典,奴婢感激侯爷一辈子!”初芷哭起来,只是这番就不再有那我见犹怜的美了。“再在侯府待下去,夫人会弄死奴婢的!”
“你说什么?”永安侯一愣。“此事与夫人有什么关系?”
“夫人知晓了奴婢与侯爷的事儿,这才百般折辱凌虐奴婢,奴婢这一个多月来日日夜夜睡不着觉,总怕下一刻就会死在这儿。侯爷、侯爷您救救奴婢!看在奴婢对您一片痴心的份儿上——”
永安侯乍闻妻子得知了自己与初芷通奸一事,面色一变:“她是如何知道的?!”
此时此刻,永安侯心情无比复杂,他怕妻子难过,竟远远大于怕她告知丞相两家翻脸。
初芷摇头哭泣:“奴婢不知——”
永安侯莫名松了口气:“不妨事。此番定是你思虑过多,夫人并不知此事,此事你日后也莫要再提了。”
初芷一愣,莫要再提,是什么意思?
第6章 第一片龙鳞(六)
还能是什么意思?
世间的人变心,从来都不讲道理。
初芷似是受了什么重大打击,悲伤地凝望着永安侯,似乎都不认得眼前这人是谁了。他们也曾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可这爱情来得快,去的也快,如今她就什么都不剩了。可笑在永安侯心中,变心似是理所当然,哪里有她置喙的余地。
“你——”
永安侯正要再说些什么,玲珑的声音已经传来:“侯爷还在磨蹭什么,还要妾身等多久?”
他听到她声音就觉得欢喜,初芷如何,已不再重要,快步便朝内室走去,徒留初芷一人跪在地上,室内温暖如春,她却如坠冰窖,寒冷刺骨。过了片刻,初霜初雪自里头走出,停在她面前,看着初芷满脸泪花,却不怜悯,而是冷淡道:“夫人让你外头伺候着,没经过允许,不许再近身。”
是的,玲珑要留她下来伺候,只是贴身的大丫头她是别想了,顶多留在走廊里当个粗使。初芷怨吗?恨吗?不乐意吗?统统没有用,因为她的卖身契还攥在玲珑手中,玲珑活着一日,初芷就要给她做一辈子的奴才。神曰众生平等,玲珑可不这么认为,她肆意妄为,她喜欢的就是高贵的好的,她厌恶的就是卑微的坏的,前者可以小心呵护,后者大可尽情屠杀毁灭。
谁让她不高兴了,她一定要千百倍的还回去。
这样的睚眦必报,薄情残酷,不具备人类所认为的任何美好品质——她不在乎是非对错,任何法则道德都束缚不了她,所以啊,不要试图去改变她,感化她,因为她是一条龙。
她和“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永安侯为她着迷,就源自于她身上这种独一无二的气质,这样的女人他之前没有见过,之后也不会再见到。他对玲珑而言不过是取乐的工具,就如同人类喜爱逗弄猫狗,偶尔被抓一把挠两下也无伤大雅,可玲珑是会把猫狗的牙齿与利爪拔下来,她不容许任何人忤逆她。
这样霸道而无情的人,倘若没有饥饿束缚,会毁灭一切。
玲珑拈起永安侯的手掌打量一番,笑出声:“侯爷的手还没弄干净,难道是想带着去当差?也叫其它同僚看看,侯爷染的这指甲可美呢。”
永安侯啼笑皆非,在她如玉般的脸蛋上吻了一下:“只要吾妻开心,为夫便是顶着这样的指甲当差,心里也愿意。”
“好哇。”玲珑挑眉。“那就不要洗掉好了。”她放开永安侯的手,躲进了锦被之中,对着永安侯勾了勾手指头,“天寒地冻的,侯爷还要在外头多久?妾身可要歇着了。”
她无时无刻不在勾引永安侯白日宣淫,可她就是喜欢这样。永安侯哪里禁得起她撩拨,当下褪去外袍衣衫,将她紧拥,动情之时,竟在她耳边说了爱她。
不够啊。
这样的爱,不能让她满足啊。
爱没有高贵与廉价,只有好不好吃。纯洁专一的爱可遇不可求,玲珑在饿了很多次后终于学会慢慢改变,将本来不是很美味的爱,变得容易入口一点。只可惜这就像是自然生长与人工培育的差别,那种美好的、能够让玲珑吃饱的爱,她遇到的次数实在是太少了。在她漫长无际的生命中,爱比死更难。
初芷现在只能在外头伺候,说让她伺候,其实也不做什么活,顶多就是叫个水跑个腿,平日里玲珑在屋里过着奢靡的日子,基本上见不到几次面,倒是永安侯每日回来都能打个照面,只可惜永安侯自打说出莫要再提的话之后,再见初芷,也与初遇她时无异了,就好像她真的就只是个普通的婢子。
夫人一日更胜一日的美貌,与之相比,初芷苍老憔悴的速度简直惊人。她每每瞧见被滋润的容色清透的夫人,便觉得自己心坎上像是被戳了无数刀子,又疼,又扎心。
她原以为这样,夫人就肯放过她了,可没有想到,这一切不过只是个开始。
过完年后,春意渐浓,侯府又新买了一批新的下人调|教,初霜初雪年纪都不小了,玲珑问过她们的打算,初雪想嫁人,初霜不想,如果初雪嫁了个人,玲珑身边衬手的丫头便少了,于是才有了买下人的打算。而且在这之前,玲珑一直没说,原主还在的时候,侯府唯初芷是从的下人还不少,趁这个机会她也要大大清洗一波,只留下安分守己的,还有长得好看的。
当然后者完全是她自己的喜好了。
原主怎么就没看出来,初芷不是作为大丫头做事面面俱到,人家是以未来新的女主人的身份在管教下人啊。如今失了势,才有那爱捧高踩低的,这些人玲珑不想留的太多,偶尔有那么几个倒是有些用途,可多了,她的日子就不那么逍遥自在了。
接替初雪的婢子有了新名字,叫初夏,今年才十五岁,机灵勤快又懂得察言观色,用了几日,较之初霜都差不到哪儿去,再加上长了张稚嫩的娃娃脸,玲珑很喜欢掐她肥嘟嘟的腮帮子,每每掐的初夏含着两泡眼泪委屈巴巴不敢说话。有一回还叫永安侯瞧见了,倒是叫他也有了想法,只是他瞧不上初夏,反倒是想掐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