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卫昭怀疑的眼神,长孙恪十分淡定的说道:“今儿早上去永安郡王府上探病,我送了一颗药丸。”
永安郡王是福熙长公主的宝贝疙瘩,不过素来身体孱弱,子嗣单薄。既是长孙恪送出手的药必是珍贵有奇效之物。福熙长公主欠了个人情,若长孙恪开口,又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儿,想必长公主不会拒绝。
林湛大大的松了口气。他还真怕他娘去周府被周老夫人气出个好歹来,他爹和大哥必定左右开弓,不打的他下不来床都不带罢休的。
卫昭却是红着脸低下头,手指在桌面上抠了抠,偷瞥了长孙恪一眼,小声道:“你早就想到这点了?”
长孙恪颔首:“我只是习惯未雨绸缪。”
卫昭双手托腮,看着长孙恪直冒星星眼:“哥哥真厉害。”
长孙恪微微挺直了脊背,面无表情道:“没什么。”
林湛看看卫昭,又看看长孙恪,总觉得气氛有些莫名的古怪,也不知为何,他有些不敢出声。实在是忍不住了,方才咳了一声。
卫昭这才收回黏在长孙恪脸上的视线,一脸淡定的对林湛说:“林大哥,眼下没什么事儿了你就先忙去吧。此事你能主动帮忙我们卫家感激不尽,不过案情尚未明朗,林大哥还是莫要被牵涉其中,免得给林家招惹麻烦。”
林湛无所谓道:“麻不麻烦的我倒不怕,只要能帮卫大哥洗脱嫌疑,我林湛保证随叫随到。鲁达和程士询也是这个意思。卫大哥是我们的朋友,他出了事我们理当尽心尽力,阿昭可别跟我们客气。”
卫昭站起身,郑重的朝林湛执了一礼:“我大哥能有如此挚友,当真三生有幸。”
从樊楼出来,长孙恪命人到长公主府送信儿。他眯起眼睛看了看天:“已差不多过了未时,长公主今日恐怕不好登门。”
卫昭甩开折扇,用扇子挡在额上遮阳,点头说道:“明日再去拜访也不迟。”
“既然如此,不如到护国寺游湖赏莲吧。”长孙恪不知打哪儿弄来一把油纸伞,撑开伞面,上面画着雨后清莲图样,甚是清爽。
霍宝儿尾巴一样跟在卫昭后头,见二人如此和谐,只好见缝插针道:“少爷,您不是将太华街的铺子交给宝儿了么,宝儿想去谈生意。”
卫昭眉毛一抖:“想好做什么营生了?”
霍宝儿嘿嘿一笑:“只是个初步想法,能做成什么样还不知道呢。”
卫昭最近是没有时间管那些闲事儿了,索性叫霍宝儿自己折腾去。
“要是人手不够尽从府上调人便是。”
霍宝儿高兴的摩拳擦掌:“多谢少爷!”
盛夏午后,万物慵懒。阳光炙烤下,垂柳散发的清新香气也带着几分火热味道。清亮的日光透过茂密枝叶的缝隙落下一地斑驳,映着金灿灿的金水河,仿佛满天星辉洒落在地。
长孙恪撑着伞,伞面大半向卫昭一侧倾斜。阴影之下,卫昭笑容绚烂。他双手负在身后,随意的把玩着纸扇。路过清水街时他习惯性的四处张望一圈,仍是没见到那个卖炊饼的老大哥。
他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看来这枚铜钱是还不回去了。”
长孙恪斜睨他一眼:“不过是一枚铜钱,想必那人也不会在乎。”
卫昭却摇头说道:“那怎么能一样呢。虽说只是一枚铜钱,但这毕竟是我欠他的。若是找不到人,那我岂不是要一辈子都得欠着他。”
长孙恪没再说什么,只道:“也许哪一天会遇见的。”
卫昭怏怏的点了点头。
天气闷热的厉害,往日最火爆的羊汤馆客人寥寥,倒是卖冰品的铺子前头排起了长龙。
长孙恪叫卫昭坐在茶寮等着,他则抬步走到冰品铺子前,老老实实的排起了队。
卫昭一手支颐,歪头看着长孙恪。他撑着伞,身姿挺拔,便是穿着最普通的箭袖常服,也是人群里最耀眼的一个。卫昭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泛起不自然的潮红,憨憨的笑着。
直到有些冰凉的手贴上他的额头,卫昭猛一抬头,正对上长孙恪略显忧虑的眸子。
“你中暑了?”
卫昭茫然片刻,神魂渐渐归位,脸色愈发红润了。他慌忙甩开折扇,紧着扇了扇,道:“没,没有,就是天儿太热了。”
他目光落在冰酪上,顿时笑的眉眼弯弯:“我吃份冰酪就好了。”
长孙恪见他果真没事儿方才在对面坐下,将冰酪往他面前推了推:“慢慢吃。”
卫昭捏着银匙,挑了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入口冰凉,仿佛四肢百骸都泡在泉水里,舒服极了。
他吃的欢快,吃了一大半方才想起长孙恪,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抬头问道:“你要吃么?”
长孙恪垂眸看了眼碗里仅剩的碎冰,摇了摇头。
卫昭于是毫无负担的一扫而光,打了个嗝,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长孙恪淡淡说道:“夏天莫贪凉。”他站起身,将伞撑起,偏头对卫昭说:“走吧,这会儿太阳没那么大了,该去赏莲了。”
卫昭又打了个嗝:“我怎么觉得你跟我游湖赏莲像在做任务一样,一点儿都不浪漫。”
长孙恪顿住脚步,回头看他:“那不去了?”
卫昭:……
“去去去!当然去!”他咬牙切齿,忿忿嘟囔:“你也就是仗着本公子疼你才敢如此嚣张跋扈。”
长孙恪略略翘了下嘴角,偏头看了眼一脸憋屈,敢怒不敢言的卫昭,心情大好。
今日天气闷的厉害,到护国寺游湖的人不多。长孙恪随意挑了个乌篷船,招呼卫昭坐下。又从腰间解下水壶递给他:“在茶寮打包的凉茶,很是可口。”
卫昭一路走来,嗓子都要冒烟儿了,心里腹诽长孙恪干嘛要挑这么个鬼天气来游湖。报复性的喝了口凉茶,却意外的发现茶水甘醇清甜,那点不满也跟着消散了大半,也有心情撩开帘子赏赏莲花了。
只是……
卫昭蹙眉问长孙恪:“你很急么?”
长孙恪划船的手没有停下,只是抬头看了眼卫昭,有些不明所以。
卫昭指指水面,有些委屈巴巴的控诉道:“咱是来赏莲的,不是来赛龙舟的!你划那么快,我什么都看不清!”
长孙恪抬手搭在额前向前望了望,道:“快到了。”
卫昭眼睛一瞪:“快到哪儿了?”
“湖心亭。”
“去湖心亭干嘛?”
“查案。”
卫昭:……
长孙恪一脸疑惑的看着卫昭:“你不想查皇后的案子了?”
卫昭脸上表情一言难尽:“你不是说游湖么……”
长孙恪理直气壮:“我有那么闲?”
卫昭老生气了,重重的哼了一声,背过身去再不理长孙恪。
过不久,已能看到湖心亭全貌,长孙恪放下船桨,道:“当时永安郡王就是在这里落的水。”
卫昭又哼了一声,不搭腔。
长孙恪看着他无声的笑笑,又道:“到湖心亭这一带莲花逐渐稀少,景色也不比近湖处,而且我们从湖边划船到此处也费了不少功夫。若单纯游湖,谁乐意划这么远来。”
卫昭支楞起耳朵,显然被长孙恪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长孙恪假装没看见,继续说道:“所以我今早特意拜访了永安郡王,问的就是当日游湖一事。”
“那他怎么说?”卫昭心急的问了一句,转过身正对上长孙恪似笑非笑的眸子,有些小尴尬。他噘了下嘴:“办案不要带入个人情绪。我生气的事儿过后再说。”
长孙恪笑出了声,连声道好。
目光落在湖心亭上,他收起笑意,说道:“永安郡王说前些日子龙舟大赛,他因病没能出席,心里遗憾。游湖时便有人提议比试一场,目标是湖心亭,看谁的船先到。”
“永安郡王应下比试,只是没想到船到湖心亭时,左侧的船只没有把控好方向,直接撞了过来。他的船翻了,连带着周围几艘船都翻了。幸好禁军及时发现救了他。”
卫昭沉思。
“是有人故意将永安郡王引到湖心亭的。”卫昭从船舱出来,同长孙恪对视一眼,继续道:“皇上敬重福熙长公主,对永安郡王也多有偏爱。永安郡王落水,禁军绝不敢坐视不理。守卫湖心亭的禁军只顾着永安郡王,便不会注意湖心亭的另一边。”
他眸光一闪,沉声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长姐其实早在游湖时就被人调了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