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彼岸花,开得肆意、生机盎然,仿佛永远都不会凋谢。
这让她没来由的,想起先前在毒瘴林里,见到毒奴坟头盛开的彼岸花。
“药王谷的人,尸首埋葬之后,都会开出彼岸花吗?”她压低声音问。
阿仇神色复杂望着她,点了点头。
他琥珀色澄澈的眼眸里,尽是痛苦之意。
沈姝闭了闭眼。
她再睁开眼睛,那些映入眼帘的彼岸花,仿佛变成了一具具鲜血淋漓的尸首。
尸山血海,染透整个山谷。
“快回去!去杀了他们!他们才是仇人!”
“别忘了死去的同伴!”
“只有我能帮你们复仇!”
不期然,沈姝脑中再次浮现出,那日在毒瘴林外,乌鲁将军死前对毒奴说的话。
她转头看向阿仇,正欲相问——
突然,一阵极刺耳的声音,像是虫鸣,又像鸟叫,从山谷的断壁残垣中,传了出来。
是蝠鸟!
那日在毒瘴林外,乌鲁将军用来控制毒奴的蝠鸟!
沈姝刚意识到这点——
就猛地发现阿仇澄澈的琥珀色眼眸,瞬间变得漆黑如夜。
他烦躁站起身,伸手紧抓住旁边的藤蔓,正要纵身朝谷底跳下——
“不要!”
沈姝赶忙跟上,死命拽住他的衣摆——
就在僵持间,突然,一股凌厉掌风,仿佛夹裹着千钧之力,从他们身后袭来,对准阿仇劈了下去。
“扑通……”
阿仇身子一软,无知无觉倒在地上。
沈姝松了口气。
她转头,就看见五殿下不知何时已经醒来,高大的身躯,犹带着几分药效未退的无力。
却丝毫不减他通身凌冽的气场。
“这是怎么回事?”楚熠嗓音嘶哑地问。
沈姝朝他做个噤声手势,回头朝蝠鸟发声的方向看去。
只一眼,她愕然一怔!
就在谷底正中,那些盛放的鲜红彼岸花丛里。
有一个穿着红色长裙,面覆红纱的女子,手里拿着大把彼岸花,正对四周叠在一起的笼子喂食。
蝠鸟的声音,便是从那些笼子里不断传出来。
即便沈姝隔得极远,也能从蝠鸟兴奋的叫声里,感觉到它们对彼岸花的渴望。
蝠鸟竟然是用彼岸花喂食的吗?
想到那日恶臭恐怖的蝠鸟。
沈姝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再次凝神看向女子的面容。
然而,这一次——
就在她看向那女子的同时,女子也敏锐发现了她。
四目相对下,沈姝整个人就像被一道闷雷击中。
她的身体,突然变得不像自己的。
整颗心揪成一团,脑中密密麻麻浮现许多模糊的影子,可她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那些都是什么。
沈姝的心,突如其来泛着苦、泛着酸,仿佛夹杂着无尽的怨,又带着说不清的怅然。
她下意识迈开脚步,想要朝那女子走近一点。
突然,沈姝手腕一紧,被人从身后稍稍用力一扯,整个人不受控制回身,撞进了身后之人宽阔的怀里。
耳朵,被一双温热的大掌覆盖。
蝠鸟的声音,完全隔绝在掌心之外。
楚熠一双黑沉的凤眸,紧锁着沈姝的杏眸。
似在查探她有没有受到蝠鸟影响。
“我没被蝠鸟控制,我要下去见她。”沈姝坚定地说道。
不知为何,打从刚才开始,她心口堵的很,迫切想要与那女子面对面相见。
心里好似有许多问题想要问那女子。
可沈姝却不知道,究竟该问什么。
楚熠剑眉微蹙。
他忖度几息,松开覆在沈姝耳畔的手。
“我陪你去。”
说完这话,他不容置疑的轻揽沈姝,纵身朝半台之下掠了过去。
楚熠的速度很快,在彼岸花丛中,他揽着沈姝,几个跳跃便来到红衣女子的面前。
之前离得远,沈姝不曾看清女子容貌。
如今女子就在她一丈之外,沈姝一眼就看到了,女子未覆红纱的那双眼!
那是一双与她极相像的杏眸。
眼尾较寻常的杏眼略长一些。
那人的个子高挑,皮肤很白,眼角带着细微的纹路。
乌黑的发,梳成妇人模样。
发髻虽只用一根碧玉簪子固定,可她通身的气场,却犹如端坐在神龛里,俾睨众生的王母娘娘。
“你来了。”女人神情冷漠看着沈姝,淡淡开了口。
声音和她的眼睛一样沧桑沉郁,大约有四十多岁的年纪。
沈姝心里一紧。
能在药王谷里,用这些毒奴坟头长出的彼岸花,喂食蝠鸟。
还是这样的气势、长相。
沈姝几乎可以笃定——
这就是她先前辛辛苦苦打探的女人。
那个据说长得与她很像,协助国师在西匈做过许多事的妇人!
更是……阿仇口中的“王”!
“你……认识我?”沈姝忖度着问。
红衣妇人看着她,被红纱覆住的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不止认识你,我还认识他。”
她说着,目光犀利看向楚熠,开口道:“大周朝赫赫有名的熠王殿下,亲至我药王谷,不知有何指教?”
此话一出,楚熠眸色瞬间变得幽深。
而沈姝,则脸色一变!
第123章 所谓身世
沈姝疑惑看了楚熠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眼下,对她来说,凤大人的身份,是天家的哪位皇子,哪怕真是熠王殿下,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妇人,究竟是谁,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你到底是谁?”沈姝上前一步,沉声问道。
妇人的目光,从楚熠脸上收回来,看向了沈姝。
“你既然来到药王谷,心底不已经有答案了么?”
妇人淡淡道:“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有药王谷嫡裔的能力,想必前些日子,乌鲁和他手下的毒奴失踪,也是你所为。”
听见这话,沈姝的心脏没来由漏跳一拍。
“答案?什么答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不如明明白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沈姝直视妇人问道。
妇人目露嘲弄之色:“看来,纵然你天赐异禀,却毁于平庸之手,沈家那种愚忠之人,果然没能力把你教好。”
她说着,抬眼看向楚熠,红纱之下的唇角,再次勾了勾:“不过,你既能把大周熠王带到药王谷来,也算我没白生你一场。”
此话一出,楚熠剑眉深蹙。
算我没白生你一场……
这几个字,犹如晴天霹雳,狠劈在沈姝脑门上。
“是你生的我?”沈姝荒诞的笑了:“我娘亲姓蒋名静华,是西北蒋氏嫡女,与你何干!”
“蒋氏?”
妇人脸上嘲弄之意更深:“蒋氏不过是个商贾之女,如何有资格生下药王谷嫡裔?我乃药王白信之女白锦,你自然是我亲生的女儿。”
这话犹如一记重拳,狠狠锤在沈姝心口。
从发现毒奴开始,到后来赵氏说的那些话,沈姝一而再,再而三,不断劝慰自己,她一定是阿爹阿娘亲生的女儿,是外人误会了。
可是此刻——
当她亲眼看见这个,与她长着相似杏眸的妇人。
当她亲耳从那妇人口中,听到她一直在刻意回避的可能性。
沈姝仿佛感觉到,一股令她熟悉又陌生的窒息感,铺天盖地朝她笼罩下来。
信。
不信。
这两个选择,仿佛是座大山,横在她的面前。
“什么药王,什么白锦。”
沈姝咬牙,下巴一抬,睨着她:“我生长在云疆十多年,关外来过无数次,从未听说过什么药王谷。你算老几,凭什么空口白牙说我不是阿娘亲生的?若这样都行,我还说我是你祖宗呢!你叫声姑奶奶让我听听?”
妇人眉头深蹙,看着沈姝,似惋惜又似失望的摇头。
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语气充满蛊惑:“就凭我与你有一样的眼睛,药王谷嫡裔才能有这样的瞳色。
蒋氏可有?沈冲可有?沈家其他人可有?
药王谷,原为大疆王族后裔,大疆国亡以后,世世代代以药为生,偏居在这山谷之中,与世无争。
四十年前,因你外祖白信,出手救下大周皇帝性命,到头来,阖谷子孙皆被皇帝奴役,为他做九转还魂汤续命。整整十年,药王谷的子民夜以继日,为大周皇帝尝药、试药、炼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