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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贾琏,探春心绪复杂地在园子里逛了逛。
侍书过来找探春时,她正在潇湘馆外徘徊。
“姑娘怎么来这儿了?”
“没什么,一时想念林姐姐了。”探春看着那块“潇湘馆”的牌匾,又见翠竹已经探过墙头。
当初宝玉订亲,黛玉昏迷,这一切一切探春都看在眼里,不想林姐姐能挺过这一关,还与四皇子成就了一段佳缘,令所有人都出乎意料。
虽然没有人道出实情,但是探春始终猜测,他们在姑苏就已相见、相知……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的林姐姐,实际上是一个特别有主见的人,探春向来佩服她。
“侍书,依你说,若我三生有幸,像林姐姐这般,结缘一个脾性与自己相投,重情重义,还有事业心的男子,可会圆满?”
侍书道:“姑娘机敏能干,连多少男儿也比不上。若果真有这样的男子,姑娘定然会与他携手共创事业,将来定会幸福美满。”
探春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只抬首再望了一眼那丛翠竹,说道:“回屋罢。”
作者有话要说:
双节快乐~~~
第50章
五月中, 这日天气闷热异常,鸣蝉在大树上吱呀乱叫,午后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的来乌云, 瞬间笼罩在京城上空。
天有异象, 地必生乱。
贾琏望着有如黑锅倒扣的天空, 想起前世, 也是这样的午后,也是这样的天气, 暴雨过后,宫中传来了噩耗。
此时的凤藻宫中,曾经高贵万千,风光无限的元妃娘娘喝完最后一碗汤药,便再也未能醒来。
门外大雨瓢泼, 将红艳艳的石榴花打落在地面上。
五月榴花,开满宫闱, 它们终究没有等到结出果子时自然凋落。
疾雨来时猝不及防,去时烟消云散,只留下满地花瓣。
“娘娘!娘娘!”抱琴哭喊的声音回荡在凤藻宫。
皇后、众妃嫔、太医等纷纷来到凤藻宫。
消息传至勤政殿,龙颜微变, 但写字的手却未停, 转瞬,皇上恢复了表情,抬起头说道:“知道了,元妃娘娘身子向来不好, 既已去了, 也算没了病痛,通知下去, 按妃嫔礼仪安葬。”
贾府听到这一消息时,满府慌乱起来。贾政远在外地,一时赶不回来,贾赦一身病痛,无法做主,所有事情都压在了贾琏身上。
贾母近日恰好身子不适,暑热难消,一听到讣闻整个人仰头栽了下去。
贾母醒过来时,头疼欲裂,却依然撑着身子问:“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薨了?”
贾琏跪在床榻前:“只听报信的小太监说娘娘已经身子不适了已久,服药也不见好,于今日丑时三刻薨逝。”
屋子里太太奶奶丫鬟媳妇跪了一地,哭声连天。
王夫人又是伤心难过,又是急火攻心,哭得眼睛肿得厉害。
贾琏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事情真的来临,也如无头苍蝇,不知该做什么好。
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他也不敢离开府里,怕宫里传话过来,只好打发了贾蓉去打听消息。
直到暮色既起时,宫里才匆匆派了人过来,说了丧仪一干事情。
贾母、王夫人等几个有封诰在身的虽然悲伤难止,却不得不在次日四更就起来,着了孝服去宫中守灵。
凤姐没有诰命,留在家中料理事务。
府里布置得一片素白,凤姐看向贾琏,沉沉地说:“事情果然如你所料,眼下这棵大树一倒,只怕我们这日子更难过了。”
贾琏一语不发,只想着,娘娘薨逝不久,贾府就要被抄了。
眼下不是悲伤的时候,还有很多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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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虽然也按着朝中礼仪,去元妃娘娘灵前祭奠,却与老太太等人是说不上什么话的,只能抽空当说些安慰之辞。
她疼惜地道:“人死不能复生,还望外祖母、舅妈等保重身体。”
贾母老泪众横,哭得眼睛都要坏了,回道:“王妃娘娘也要仔细身子。”
正在说话之时,有个宫女急急跑来:“抱琴上吊死了。”
众人皆是大惊!
黛玉心中存疑,想着她这样一个忠贞之辈,虽然也有可能随主而去,可是元妃本就死得蹊跷,她这一走,眼见着是死无对证了。
贾母等人亦有所猜测,却终究只能猜测,只得默默咽了这碗苦水。
黛玉回到府中,与清岩提起抱琴殉主一事。
黛玉道:“虽说元妃娘娘前些日子确实凤体违和,但是走得实在不明白,接下来只怕形势更加复杂。”
“我亦十分担忧元妃薨逝之后,贾府一落千丈,朝中局势亦会更紧张。若往后有什么是我能做的事,你一定不必相瞒。”
林黛玉望了一眼清岩:“你有这份心意自然是极好的,我便代外祖家心领了。只是往后情形怕是要超出你我想象,你若能顾好自己,便是天大的难得。”
清岩道:“等娘娘出殡后,我再去找范照老先生谈谈。”
黛玉替清岩理了理衣裳:“京中幸而还好有范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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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清岩来到范府中,将心中苦恼一一问起。
范照劝道:“殿下不必惊慌,若元妃相安无事,我反倒有些吃不准,而今元妃一薨,贾府是必然保不住了。少则一年,多则半年,便有所行动。”
清岩问:“那依老先生看,我要如何做?”
“殿下什么也不必做,只需谨记,在皇上需要你的时候,你便毫无顾忌地去行事即可。皇上若要你抄家,你便毫无顾忌地抄;皇上若要禁你足,你便安安分分地待在府里;皇上若要借你之手铲除谁,你便大方献上自己的双手就是……”
“……”清岩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一股寒意从背后渗进来。
范照哈哈笑道:“殿下不必多虑,这些不过是走上帝王之位的必经之路。”
虽然清岩也明白,这条路注定不会那么一帆风顺,但是想想,帝王心术,果真深不可测。
“也不知六弟是否也如我这般,果然兄弟争斗起来,就是要你死我活么?”
范照却道:“你们这一代,并不算什么,先帝爷那代夺嫡才叫惨烈。相比一下,一个是洪水肆虐,一个是涓涓细流罢了。如今殿下还要打退堂鼓么?”
清岩摇头苦笑:“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是终究于心不忍。”
“这就对了,历朝历代的夺位,都是从这样的心境走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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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妃的灵送去了河北,贾母等每日早出晚归,去皇陵守了一段时间的灵。
这日贾琏才刚回到府,赖大便递了封信过来,还有一个小包裹。
贾琏一看是柳湘莲寄来的,激动地拆开一看,柳二弟不光同意了这门亲事,还寄了生辰八字及订亲信物过来。这回不再是锋利的剑,而是一串菩提手链。
早在元妃薨逝之前,探春便给了肯定的回复,贾琏当即去了一封信给柳湘莲,讲明了自己的意图。
如今柳湘莲这么快回信,还如此诚心诚意,说这串链子还是他在广州光孝寺,因缘际会得来的。
贾琏心中踏实了许多,只等着元妃过了七七,再与老太太说。
虽然是国孝家孝两重在身,可是想必老太太也明白,此时再不落实探春的亲事,往后更难寻到合适的人。
他将王夫人、探春、赵姨娘叫到了老太太跟前,将此事告之众人。
贾琏道:“老太太、太太,是琏儿不孝,早在娘娘薨逝前,我便想为三妹妹说门亲事,遂写了信与柳二弟,半个月前,柳二弟来信了,不光首肯,还寄了生辰八字及订亲信物过来……”
在病榻上躺了近半个月的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后,点头说道:“难为你为三丫头想得周全,湘莲这孩子人品又贵重,模样又周正,虽说家中只有他一人了,但柳家与我们也是交好的世家,只是因那起子误会才闹了出家的糊涂事。三丫头,你觉得如何?”
探春心知肚明,这门亲事,她原本只觉得是可行的,可是眼下连娘娘都薨了,她的心境,也从可行,变成了坚定。
她本就能干精明,得了这个好机会出去立一番事业,又还忌讳什么呢?
探春遂跪了下来,说道:“家中光景如斯,探春仅凭老太太做主。”
赵姨娘本想说点儿什么,但是事已至此,她说什么也不好,只好闭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