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可能定北王那个老狐狸觉得没必要打下去了。”张俭之马上递给她一副望远镜,她这才看到:原本把凉州城围得跟个铁桶似的百越军团真的连夜消失了踪迹、而且消失得悄无声息。
得知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凉州城里就跟又过了一次年似的。紧接着,又有一个更大的好消息传了过来——
“天花疫苗试验成功!大洋国医学专家证实,牛痘确实可以从根源上使人体对天花病毒免疫!”
各大主流报社纷纷报道了这个好消息,而公众自然而然地也要关注另一件事:这次实验与两个月前提出牛痘防疫法的沈长河将军,有没有关系?
“沈长河先生是这次试验结果的提供者。”在采访中,发布这一研究成果的大洋国专家如是说:“从接种牛痘到产生抗体、再到以身试险主动感染天花病毒,沈先生的勇气是非常人所能及的。”
“那么请问,您是怎样和沈将军接触上的呢?”有记者如是提问。大洋国专家蔚蓝的双眼黯淡了下来,答道:“我曾在中陆高昌帝国被聘为皇家医师,有幸结识了沈先生,所以……”
此言一出,举世震惊。此前沈长河被高昌强行扣留的传闻立刻变成了现实,现场直接炸锅了!一片混乱之中,又有人七嘴八舌地问:“那么沈长河将军现在还在高昌吗?”
“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喧嚣戛然而止。医学专家神色之间有些惋惜,缓缓道:“我最后一次见到沈先生的时候,他已因罹患恶性疟疾停止了心跳。”
李云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这段采访的。军政府议事厅内哭声震天,可在她眼里全部变成了默片、失去了声音以及色彩。在一片悲怆欲绝之中,她打开窗子向外望去,面对着外面渐渐盎然起来的春意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平静地说了句:“我去高昌,接将军‘回家’。”
“我也去!”
顾明宇几乎是她话音未落就举起了手。他原本就是沈长河的忠实拥趸,刚才哭得比谁都真情实感,这回当然是当仁不让。李云凌看了他一眼,摇头:“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将军交待过,让我们送你安全回上京——我记得你是医学生来着?正好接下来牛痘接种这件大事你也能帮上忙,先留在凉州吧。”
顾明宇还想反对,可却被李云凌往下压了压手,终究是没敢说话。张俭之这时也轻声道:“李小姐,我和你一起去,如何?”
“俭之兄,”李云凌正儿八经地转头看他,道:“现在主事之人就是你我二人,国事不可一日无主;再者我此行也不危险,不需要那么多人,内忧外患接下来都得你一人扛着,就辛苦你留下来了。”
“哈,轮到你惺惺作态装好人了啊!”有人立即发难:“当初张秘书力主救人,那时就是因为你一意孤行拒不发兵,方才酿成今日大错!”
“对,都怪这个女人!”
“你得给将军偿命!”
“应该把你送上军事法庭!”
……
此起彼伏的吵嚷声中,李云凌痛苦地蹙起眉头,最后逐渐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抬手对着天花板“砰”地放了一枪,厉声骂了句粗话:“吵个鸡*巴吵!”
抬头看向头顶多出来的子弹眼儿,一众官员齐刷刷地闭上了嘴,只剩下仇恨的眼神证明他们还是活人。李云凌也发觉自己做的过火了些,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才哑声道:“不去救他是我的主意,但如果当初不这么做,诸位老爷们的尸体恐怕早已挂在城墙上了!事已至此,李某可以一力承担所有责任,可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将疫苗生产出来投入使用、尽快恢复生产民生,其他的等尘埃落定再说。现在还是战时状态,从今天起,谁再敢像刚才那般放肆,李某不介意给他的脑袋开个天窗!”
简单粗暴地“镇压”把文官们的指责和质疑镇压了下去,李云凌便随即沉默寡言地带了几名亲信便匆匆赶往西北边境。迎接她的正是徐曼舒——多年不曾见过几面的两个女人相视一笑,徐曼舒率先开口打了招呼:“小凌凌!”
“徐先生。”李云凌微笑着伸出手,做了个握手的姿势。可徐曼舒却没回握住她的手,而是张开双臂拥抱了她一下,亲昵地用高高的鼻梁蹭了蹭她的脸:“你最近几年是怎么啦,越来越像古板无趣的政客了!”
被温香软玉报了个满怀,李云凌饶是个女人,也多少有些脸红:“那,那个徐先生,我是来向高昌皇帝要人的。”
此言一出,气氛诡异地沉寂了下去。半晌,徐曼舒才神色黯然道:“你听说那个消息了吧?关于老沈……”
“我知道,外界传言他死了。”李云凌淡淡道:“可是徐先生,你真的相信他会死得这么……这么毫无价值吗?”
“你不信?”
“对,我不信。”
李云凌拂了一把吹在脸上的大漠黄沙,有些难受地呸呸呸往外吐了几口沙子:“靠这都什么鬼天气!徐先生,这么跟你说吧,你之前在信里给我写了一句将军嘱咐我的话,还记得吗?”
“记得。”徐曼舒道:“他确实让我转告你,他不是朱祁镇,但你要做于廷益,大局面前懂得取舍。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云凌并不解答她的疑问,而是换了个话题:“我来这边的路上听到一个好消息:前日曾围困凉州城的百越定北王军团,在回国的路上被一支归属不明、但疑似嬴风时代遗留的‘黑风骑’截杀,与此同时百越国内发生政变,而定北王的大部队都滞留在两国交界处一时半会儿都走不了——也就是说,等定北王赶回去的时候,百越恐怕已经易主了。”
“你是说……”徐曼舒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了:“这是沈长河事先安排好的一步棋?”
“我只能说,有这种可能。将军既然能猜到百越会趁他蒙难偷袭凉州、还能事先安排军队予以截杀与百越国内反叛势力里应外合,那么他一定在离开西南之前做了万全准备。之所以当初让我留守西南并赋予军事指挥大权,大概也是相信只有我才能力排众议,按照他的计划和安排实施下去。”
闻言,徐曼舒几乎是肃然起敬了:“小凌凌,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你怎么推算出这么多事实来的?”
李云凌难得疲惫地摆了摆手,道:“只是推测,未必成真。其实我也怀疑他是真的死了,老实跟你说,我到现在腿都是发软的,只是哭不出来罢了。”
“李云凌,你真的喜欢他么?”
没想到徐曼舒居然问出了这么个八卦的问题,李云凌一愣,继而失笑道:“肯定是喜欢的啊!明人不说暗话,我确实是想睡他,但也只能是想想而已。我要是个爷们儿,可能就没这么多磨磨唧唧我爱你你不爱我,直接提*枪大战一晚不就得了。”
徐曼舒被她这无所谓的态度和太过“超前”的思维方式震惊了。她自己是只喜欢女人的,可至少她还自认为女人,可李云凌……她是不是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男人?
“说回正事。”李云凌却似不想跟她再多聊这个话题,转而道:“我之前看线报,说是西北地区杨怀忠的地盘儿基本上都被我们占了,是真的吗?”
一提这个,徐曼舒脸上就略显得意之色:“当然是真的,这可是沈……”
话未说完,她就后悔地闭上了嘴。李云凌这下子全都明白过来了,当即双眼微眯,冷笑一声:“好啊徐先生,你果然什么都知道,还跟我装傻!”
新旧时代(一)
东北军政府首府,满洲城。
中原隐约已现暖意,可地处北境的满洲仍然春寒料峭。张至诚翘着腿坐在壁炉前的藤木椅上,骨节分明的大手捧着一本译本大洋国小说《唐顿山庄》,读得纠结无比、痛苦万分。
为了成功“泡”上陈舒平小姐,他这段时间已经憋了很久没去过舞厅猎艳,也远离了自己心爱的高尔夫球和赛马,而是硬着头皮逼自己读书。陈舒平是大总统最疼爱的小女儿,自小就在大洋国留学、成长,一身的小布尔乔亚气息,最是看不起他这种武夫,他这才不得已“恶补”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男男女女“罗曼蒂克史”的。
可它们实在是太无聊了。太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