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贫穷真的可以限制人的想象力;事事同样证明,“面子工程”这种东西无论哪个时代都是存在的。尽管如今的合众国内外交困、积贫积弱,但作为国府最大的宴会厅,这里富丽堂皇、奢靡华美的程度,竟让李云凌有种身处全世界第一强国大洋国的错觉。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李云凌跟在沈长河身后一边“从容”地往前走,一边问道:“如今我对外的身份是李泰安的女儿,为什么不安排我随同李泰安一起出席?”
沈长河并未回头看她,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不急,你们会见面的。”
听他这么回答,李云凌便识趣地闭上了嘴。在来到这里之前,沈长河几乎是手把手地教她上妆,还送给了她一件不知从哪里买来的晚礼服,这让以前从来不穿女装的李云凌足足别扭了小半天才肯套上。脚上呢,则蹬着一双小高跟,好在这几日“魔鬼特训”之后她多少能适应这种后脚跟不着地的可怕现状了。
……不过,当她看到立镜里焕然一新的自己之后,忽然觉得之前受的苦其实都没什么了。不得不承认,她也是个女人;只要是女人,就没法子对“变美”这件事无动于衷。
虽然在帮她化妆这件事上非常上心,可沈长河自己却并不在意什么形象——漆黑长发随意地用一条红色发带束成马尾,黑色衬衫配着平时所穿军装的长裤,踩着一双同样漆黑锃亮的军靴,这一身黑衬得他本就雪一样白的肤色白得几乎发光,只可惜脸色实在惨淡,整个人看起来也甚是憔悴。说也奇怪,虽然现在的沈长河不再如以前一般宽袍广袖做古时狂士之态,但在绝大多数男子都剪了短发的今天,他居然还坚持留着长发,再加上身形高挑肩窄腰细腿长,看背影简直分不清是男是女。
这么一张漂亮的脸,若是剪了短发会怎样?李云凌直勾勾地看着他,稍稍脑补了一下,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
应该……像是个女扮男装的大姑娘?
两人到宴会厅的时候,陆陆续续的已经来了很多人。好在这些人都来自上层社会,素养颇高,基本上没有谁会一直盯着身边这位妖孽看个没完没了,这也让李云凌心里紧张的情绪稍稍缓解了些,甚至还有心情压低声音好奇地问:“大总统什么时候来?”
“既然是大总统,当然不会提前到场。”沈长河微笑着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一会儿无论谁过来,你都只需保持笑容,不用主动开口。记住了么?”
“……记住了。”李云凌心里想的却是:切,还主动说话,我能说什么、又敢说什么啊!
他这边话音刚落,第一位“好事者”就凑了过来。来者当是已过知天命之年,面容清癯神情严肃,看上去很是威严。走到他们两人近前,这人竟然冲着沈长河深深地鞠了一躬,态度却是不卑不亢:“鄙人林子强,特来拜见沈将军!前日小女林俪年少无状冲撞了将军,鄙人已经狠狠教训了她一顿,不敢求您原谅,只求将军看在她年纪还小的份上……孩子的错,林某作为父亲愿一力承担!”
“林部长多虑了。”沈长河微笑着扶起他,脸上端的是一派和善可亲:“沈某既说过不会计较此事,自然不会食言。年轻人追求上进,所以工作上认真了些,我也理解。”
“这……唉!”林子强重重地叹了口气,连连摇头:“这孩子!也就是遇见了您这般宽宏大量的人物,换做别人怕是小命都保不住了!沈将军且放心,小女从今往后绝不会再犯那日的错误,以后定当心存仁善,宽和待人;林某也定然牢记将军今日宽恕之恩,来日定有厚报!”
沈长河也摆了摆手,笑道:“林部长言重了。你我同朝为官,效忠的也都是国府和大总统。同为国家服务,谈什么报不报的?以后西南地区的太平,还得仰仗林部长您呐。”
“沈将军您这是哪里的话!真是太折煞林某了!”
……
两个人没完没了的虚伪客套听得李云凌昏昏欲睡。直到林子强忽然冒出来的一句话里提到她的名字,她才猛然惊醒。
“请问将军,这位美丽的女士是……”
“李云凌,我的女伴。”沈长河大大方方地挽起李云凌的左手,一脸的人畜无害。林子强先是怔了怔,才恍然道:“哦!想起来了,您就是李泰安先生失而复得的遗珠吧?这几天来报纸上都是关于李小姐的报道,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位国色天香,气质出尘的佳人!”
李云凌:“……”
这人看着既严肃又正经,怎么说起话来这么不着调?
送走了林子强,她才低声问道:“将军,他的女儿怎么冲撞到你的?”
“没什么。”沈长河神色如常,转过头来看向下一个走过来的人。那人穿着李云凌相当眼熟的一种民族服饰,张口就是一句:“阿尼海塞哟,锵绲!”
“这是韩语?韩语、日语……这个世界里还真有日本和韩国?”李云凌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即捂住了嘴。好在沈长河并未察觉,只是对来人点头致意:“仁赫王子,你好。”
“我,我不是……王子,我是、是……”
那人听得懂汉语,却说不明白,因此急得满头大汗。正在这时,一名身着韩服的妙龄少女从那人身后翩然而至,脆生生道:“将军,我哥哥如今是高丽王!是王,不是王子!”
“哦?”沈长河好笑地看着那小姑娘,道:“这么说,你就是这一代高丽翁主喽?”
“不错,我就是!”小姑娘仍是脆生生一口不甚流利的汉语,盯着他的脸眼睛却都在发亮:“高丽国翁主,是我,金美妍!将军哥哥,还,记得我吗?”
“翁主?”李云凌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这句却被沈长河听了个正着,后者若无其事地解释了句:“高丽从前是大秦属国,其国君不得称帝、只能称‘王’;国君之女不得称公主,而称‘翁主’。哦,就和从前老燕家当政时我娘做过的淮南翁主一样,都只能算是郡主。”
“你们,在说什么?”他们说的太快,金美妍没听懂,便睁着大眼睛问。沈长河揉了揉她的头发,微笑道:“我是说,小翁主天真娇憨,是个惹人怜爱的姑娘。”
李云凌惊恐地瞪着他,仿佛不认识他了一样——眼前这个油嘴滑舌、满嘴甜言蜜语、随口就是哄骗小姑娘谎话的家伙,真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将军?
“将军哥哥,你喜欢美妍,美妍就嫁给你,好吗?”
“美妍,不要胡闹!”
兄妹两人一前一后有问有答,就见金仁赫重重地拍了下金美妍的脑袋,怒气冲冲地说了句高丽语,便拽着她匆匆离去,甚至不曾道别。李云凌目瞪口呆地目送两人走远,喃喃道:“这都什么章程?”
“高丽即将与东瀛联姻,高丽王又怎么可能容得下翁主任性。”沈长河淡淡道:“我做将军后曾见过这兄妹二人一面,翁主似乎对我有些好感。”
李云凌叹息一声,幽幽道:“那是当然了,将军。普天之下没有哪个女人会不喜欢你的。如果有,那也是因为嫉妒你的美貌……”
“哦?”沈长河斜斜地瞥了她一眼,长眉一扬:“如此说来,你是嫉妒我了?”
这哪儿跟哪儿啊!李云凌下意识地反驳:“怎么可能!”
“那你就是喜欢……”说到一半,他似是忽然发觉自己有些失态,轻轻咳了声,含混地遮掩了过去。
这时,越来越多的宾客涌入宴厅之中,主动来找沈长河问好、握手、闲谈的人也越来越多;李云凌向来不喜欢应酬,便只是闲闲地旁观自家将军游刃有余地应付这些苍蝇一般的来客,一边无聊地神游物外。在此过程中,她还是依稀听得见不少人都问起自己的身份,而沈长河的回答自始至终都是:“这是我的女伴,她是李云凌。”
而那些人随即就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李会长的千金!哎呀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于是李云凌也只能微笑以对,直至笑到下巴发酸、两颊抽筋。正当她想稍稍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就听一声相当爽朗的大笑:“哈哈哈哈哈!他*妈*了*个*巴*子的,整得不错嘛!”
联谊(二)
此人异常粗犷的笑声一出,全场瞬间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