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陆郗城冷眼看着盛茗卓在自己手下不断发抖痉挛的样子,笑意早就冰冻。
他撕开了温润的假面,周身都是叫人不寒而栗的戾气和压迫感。
他一字一句地说:“郑轻轻如果少了一根头发,我要你们盛家上下全都不得好过。”
不可谓不狠戾的口吻,盛茗卓心头一凛,刚想出言反驳,可是却因为对方陡然加重的力道不得不作罢。
盛茗卓的喘气声很重,像是破败的老风箱,声音刺耳。
他用眼风看向一旁犹豫不前的保镖,目眦欲裂,粗声粗气地说:“带走,我就不信了,他能将我怎样!”
第202章 他想要装作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可是没有人敢冒险。
在场的保镖的盛家的老人,他们对于盛茗卓,就算不说什么雇佣关系,也是情谊深厚。
没有人愿意让盛茗卓去冒这个险,毕竟眼前的男人,看起来面容雅致温润,可是刚刚眼底一闪而逝的疯狂和嗜血之意,已经足够叫人不敢轻举妄动。
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陆郗城面前,维持哪怕基本的平静。
陆郗城挟持着盛茗卓走向车内的时候,没有人敢拦。
“退后。”他的声音清冷,几分肃杀之意。
众人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几步。
后来陆郗城抱着昏睡的郑轻轻走出车门,他的身后,是盛茗卓的咳嗽声,惊天动地。
陆郗城望着急不可待就想要冲上前来的众人,语调缓慢,几分阴沉:“我刚刚已经联系了附近的警察局,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快到了。我劝你们,现在离开。”
为首的保镖,面容犹豫。
陆郗城的眉眼凝了霜,很冷:“还有……我的妻子如果有什么后遗症,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脱不得干系。”
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丝丝入扣,打在众人的心上。众人怔在原地,竟是有凉意自四肢百骸窜起。
明明他们才是人多势众的一方,可是却只敢看着那个男人带走了昏睡的女子,堂而皇之地踏入了一旁的大门。
盛家不是小门小户,可是却也未曾见到过这样一身气度,气场威压几乎可怖的人。他甚至不消说什么或是做什么,就足够具有压迫感。
这样一个男人,怎么会是普通人……
郑轻轻醒来的时候,是傍晚。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卧室。陆郗城坐在她面前,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将他的面容修饰得淡雅漂亮。
他在看一本册子,是她彼时在F国书写的。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书页,好看得就像是一幅画一般。
他的指尖有弧光流泻,每次翻动,都带着杀伤人眼的优美。
郑轻轻只是看着,很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说:“郗城......你一个人,是怎么救下我的?”
眼前的人似乎这才意识到她已经醒了,翻阅的动作顿住。
他微凉的指尖触碰着她有些发烫的额头,动作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语调轻柔地说:“还好没有发热。我找人替你检查过了,他们给你注射的药品,是普通的安定剂,对身体无害,你现在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原来,他想要装作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可是郑轻轻做不到。
她握住他的手,语气里是探究和显而易见的悲恸:“刚刚盛叔叔和我说,音然过世了......这是真的吗?”
他的手腕在她的掌心,微微僵住。
郑轻轻看着他低垂的眉眼,那里面没有什么情绪,最多的,不过就是一丝抱歉,他淡淡地说:“轻轻,我只是怕刺激到你。”
“如果我不问你,你会告诉我吗?”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平静了下来,她的语调平直,听不出什么情绪。
第203章 一条人命?那又如何?
陆郗城将手从她的掌心抽离,他看着她的眼睛,笑意轻得像是雾,叫人看不分明。
他说:“不会。”
郑轻轻眼眶有点热,她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他们的初遇。
那时他对素昧平生的自己,尚可以施以援手。可是音然呢?
音然是她的挚友,而他和音然彼此也还算是认识,他却可以将这件事当作未曾发生过,完完全全的无动于衷。
郑轻轻自以为自己不是良善之人,没有以德报怨的心胸,也不曾有兼济天下的古道热肠。可是她身边的人,亲朋好友,她都会对他们好,她不善表达爱意,却不是冷血。
盛音然死了,盛茗卓那样恨着自己,郑轻轻不知道,自己在盛音然的死亡中,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她是不是......真的遗漏了什么记忆?
盛茗卓说过的话,像是幻灯片一样,在脑海中回放。她突然想起当时意识接近昏迷时,听见盛茗卓说的“联系沈肇”,心彻底揪紧。
她看着陆郗城,字字沙哑艰涩:“是不是......沈肇?”
陆郗城的面容,终于趋于冷淡。
郑轻轻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眉眼轻寒,面色淡漠,他问她:“如果是,你要去找他吗?”
她的手心,一片湿意蔓延开。她闭上眼,没有看他,语气却是笃定:“我不能这样......没心没肺,郗城,我想要活得明白一些。那是一条人命,是我的朋友。”
陆郗城眼底的光,凝成了霜,他俯身,一点点逼近她,语气转淡,轻轻柔柔,偏偏透着冷,他说:“轻轻,别去。”
郑轻轻皱眉,有什么思绪在这一刻,陡然连贯。
原来,竟只是因为不愿她同沈肇有交集,就连音然的死讯,也一并瞒着她了吗?
她的喉咙很干,似是有火在烧:“郗城,那是一条人命,如果与我有关,我必然要给盛叔叔一个说法。”
“呵......”他低笑,用一种郑轻轻从未听过的冷漠语调,缓缓地、平静地说:“一条人命?那又如何?”
郑轻轻以前不知道,一个人的心性,可以改变成这个样子。可是后知后觉如她,时至今日,方才觉醒。
她终究没有忍住,红了眼眶:“郗城,你不要这样。你记得吗?你以前答应过我的,你要做一个善良的人。”
“是,我答应过你。轻轻,我答应你的每一件事,我都在努力去做。”他用拇指摩挲着她微红的眼睑,脸上的表情,温柔到叫人心碎:“可如果,是冒着失去你的风险的,我一件都做不到。”
“轻轻,你爱我温雅的模样,我可以永远待人有礼,做一个旁人眼中的谦谦君子。”
他的指尖在她的面容上流连,语调陡然低沉,竟是有了摧枯拉朽的决绝:“可是轻轻,沈肇这个人,你不能再和他有任何瓜葛。我从来不敢问你,那一年,你在沈肇的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有一些事,我不敢面对,光是想一想,我都要疯了。”
郑轻轻的视线,有些模糊。
第204章 我不敢去想,从来不敢
“可是现在,你却告诉我,你要去找他?”他握住她瘦削的肩膀,十指微微收拢。
下一刻,再度开口时,他的话语轻得像是呢喃:“轻轻,我怎么可能容许?”
夜凉星稀,郑轻轻看着眼前人沉痛的眉眼,终究没有再多言半个字。
从头开始,谈何容易?
他们之间隔的,从来不是三年的时光,而是太多的悲伤与不堪言说。
倘若从前的陆郗城还能装作一切未曾发生过,同她一切归零。
可是如今,她已经恢复了记忆。有一些事,哪怕他们都不去说,可是终究心知肚明,再如何欲盖弥彰,不过就是让伤口的溃烂得更隐秘一些而已。
这天夜里,陆郗城从她的身后抱着她,他亲吻她的发,字字低柔温和,他说:“轻轻,我们明天回家,好不好?”
郑轻轻看着眼前的淡蓝色窗帘,默不作声地点头。
他似是叹息,音调优雅:“轻轻好乖。”
郑轻轻知道,她妥协了。只是因为,陆郗城方才抱着她的时候,她突然想起那个他们都奉为禁忌的夜晚,他救下她,代价是应激性晕血,一辈子都不能再走上手术台。
昨天夜里他拥着她,那样温柔的语气,他说:“他们都问我,为什么要当一名心理医生,明明手术台更适合我。可是轻轻,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我怕血,血总让我想起那条破败街道,满脸是血的你。轻轻,我不敢去想,从来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