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州闲话gl(51)

一日午后,难得来了冬日暖阳,方致远偶得一时清闲,就着日光和煦,不觉在案上小睡,乃生一梦:梦于大船之上,海风阵阵,声势浩然,穿云破水,如入胜境,犹嫌天地之狭隘。遂发意欲作诗,然环顾身侧,知心人不在,伏身惜乎不已。大船乃行至抚州,下船来寻。仍不得。似世间不曾有此人物,心有蘧蘧然。莫非一切皆是风流自赏?然那年微风细雨,废庙乱石,发丝温软,仍历历在目。方致远不信,遂寻至府衙,然环顾左右,竟无一旧识者……

她是时乍醒,是又惊又疑,俯仰顾盼之间,见自己稳坐官椅,不禁长吁一气。而她……梦里寻她不得,如今她又在何处?方致远被梦扰了,有些不分虚实,然心头忧思似不容置喙,遂即刻出门,穿街过道,竟觉脚下之路比往日要长上许多。因想关雨霂此刻多半在伏身练字,便快步来到书房,一声招呼不打,猛一推门,期盼着窗边熟悉的旧影笑说自己唐突,却不想那小桌空空如也。

又或是在屋内借着柔光引线?不在。

莫不是在教王大读书习文?也不在。

王大倒是在,方致远问他:「你关老师呢?」

「今儿没见着老师。」

「其他的人呢?筱秋呢?」

「筱秋姐姐去酒楼吃小笼包了。」

「烟霞呢?」

「烟霞姐姐帮老师买糕点去了。」

「好。」至于凌嫂在市场,王管家在布坊,皆受自己吩咐,无需多问。说毕,方致远告别王大,出门碰上了合泰,问:「见着夫人了吗?」

「不曾啊。」

「海天人呢?」

「在睡觉呢。」

一个二个怎么都靠不住,方致远不耐烦地继续问道:「那凌桥呢?他人呢?」

「打赌打输了,在给筱秋姑娘买小笼包呢。」

哼,怪不得这丫头有小笼包吃。

方致远甩袖,一径往大门去了,恰值烟霞迈过门槛子,便问道:「见着夫人了吗?」

「夫人好像外出了。」

「去哪了不知道吗?」

「没同我提起。」

「晴平呢?」

「晴平估计是去给老相好寄钱去了。」

「芙竹呢?」

「芙竹……这会子大家好像都有事,芙竹兴许会陪着夫人吧。」

方致远应了声好,正准别辞别烟霞,只见烟霞从兜里拿出了绿豆糕,问:「大人吃个绿豆糕吗?新豆子做的,可是清甜。」方致远摆了摆手,一句话也没有,就夺门而出了,留着烟霞立在原处吹冷风。她暗自思忖,今儿大人不知吃了什么□□,平日都好生说话的,怎么突然这么冲?

方致远在城中四处寻而不得,最终在码头旁,见到她与一男子说话,身旁还陪着董大人。方致远虽不识,却也猜出了几分。前几日是听人提过德亲王家之次子苏棣要来抚州,说是要来看些新奇玩意。但见那人眉清目秀,穿戴雅致,顾盼不凡,估摸着气度,到底是天家弟子,气象不同。德亲王两个儿子,老大在朝中为官,老实本分,曾有过来往,而老二却是个风流角色,闲云野鹤般的人物,一手瘦金体写得风骨十足,还极擅酿酒,千金不得一壶。想必今日定是董大人负责招待,因不明其中就理,请来雨霂作陪。见他们相谈甚欢,此时上前倒似置身无地,便回身走了。董大人同关清源同年入的科举,年岁相当,站在一旁颇有几分模样。略看三人,恍惚间竟像极了老丈人,女儿同女婿。先是乔平西,再是苏棣,方致远觉得随意挑一个,放到她身边,都好似一对璧人。天下的男子这么多,她又那么好,出去了定是会有好段姻缘。而自己是什么?自己什么都不是。又凭什么把她留在身边,耽误她大好前程?方致远一面走,思绪一面如河沟臭水,滃然而出,一回府,脸一黑,就浑浑噩噩地钻入书房,大门一关,那便是诸事不理,千呼不应。她肆意研了墨,欲写些什么,却提笔难下。我……凭什么将你留下?凭什么同旁人去博?又是以什么身份?自己是个假男儿,这是段假婚姻,可情谊却是真的。这假男儿的真情谊,是否可以把你留下来,来做一辈子的假夫妻?

然而一想到这些话,方致远便觉口齿绵缠,期期艾艾,是一个字都道不出。她虽情谊不能自主,却道义了然。自己作茧自缚走了条独行路,不过是咎由自取,而关雨霂仅仅是被一道圣旨所赠,乾坤之大,她随时随处可抽身而去。如今能相伴相知,已是福气,又何来脸面求个更多?硬要她也走一遭独木桥?此时的多般念想,无非是因四顾无人而生的苦楚,同沉溺一朵解语花而起的私欲,皆是贪得无厌之人的呓语疯言罢了。又怎能说得出口,央求她留下来。除非她也想……她想吗?

雨霂,你想留下吗?你愿意…你愿意为我留下吗…

关雨霂跨进家门没几步,见着了王大,听他说道:「大人之前急着在找您呢,不知道是何事。」

「他现在人在何处?」

「一个人关着在书房。」

「怎回来得这么早?」

「大人未时一刻就回来了,然后出去找您,再后来就进了书房里,不准人打扰。」

关雨霂不解,去书房敲了敲门,没有答复。她轻轻地推着门进去,见她伏在案上,手中握着笔,着墨不多。

「雨霂,你在吗?」

「我在啊。」

「不要走好不好?」

「嗯?」关雨霂不解,近身看了看,发现她已然睡熟,空纸上啼痕一片。她没有说话,轻轻地退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虽不知大家从何处寻到这篇小文,也归作是能解语的缘分。

感谢至今不弃的各位。

第51章 章四十九

方致远往日常同关雨霂谈及今后之事,可自那日沧海一梦,便没了后话。若是问了,她说她要走当如何?她不敢问,也不能问,更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将一个人留在身边。她一博学负气之士,近几日竟成页成页地翻书寻法子,把四海八荒都瞧遍了,也无甚收益。她一向都看些政史文哲,人臣事迹,诗集小传,写的大都是男儿事迹,没有一个圣人先贤能告诉她,身为女子该如何将另一个女子留在身边?说来也有趣,她平日是里刚直果断的性子,不屈不折,如今却被硬生生地逼成一优柔寡断之人,存满腹的花花心肠。此事,莫不是要难倒状元娘?

好在布坊那头并不添堵,就按同关雨霂之前商议的,方致远拜托了朋友瓦斯科挂名布坊,分他一成收益,其余九成经一番波折又回到方家,明面上同官府两清。瓦斯科也非常乐意,他自博都雅来,常在海上漂,布坊之事,全靠方致远和关雨霂二人在抚州打理,他仅靠一二小差坐阵抚州,便能拿一成收益,这等好事怕是做梦都求不来。头几批新衣上月已造好,趁开春改季在百姓之间销路不错,方致远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可天下之事源源不尽,未有消停一说,大都是这厢修葺好了,那厢事又来了。随着定抚两州交往愈胜,昔日之羊肠小道摇身一变,硬是充了交通要塞,其间路窄人多,运输不便自不必提,最苦的要说是那拉车的车夫。山路颠簸,坠雪滑湿,落雨泥泞,是每日叫苦不迭,说是同出海相较,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方致远对此愁眉不展,可日子不也得带着剪不断的情丝,同理不完的政事,照样地过?前几日她办了个渔民间的纠纷小案,渔夫感恩,送与她海虾一盘。方致远在申洲常食河虾,不曾领略过海虾,不料它还别有一番滋味,便同渔夫买了些,讨教了做法,带回家想给雨霂尝个鲜。

方家就是这样的人家,有了好事儿,哪能两个人清清静静地关在房里说些悄悄话?可不,那日晚上,一大帮子人围坐一桌,是谁也少不了。方致远许久未同关雨霂静下来说几句心宁神和无关政事的话,本想借着这虾,开个言路,哪里晓得一屋子上上下下都是绊脚石。不过也好,如今围了一桌,热闹非常,倒不显拘束了。席间关雨霂对虾甚是欢喜,问其来历,方致远将渔民所言告与她听,大底是这虾稀罕,世间不常有,得去深海极寒之地网。凌嫂连点头称是,说不曾在市场见着。关筱秋吃得开心,小嘴说着:「也太好吃了吧,为了这虾,我都愿意去海上走一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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