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沈清酒醒了,他们再问起,沈清就会拿出钱包给他们看,那里哪里有照片的痕迹,只剩下一叠乱七八糟的银行卡。
说不好奇是假的,这也是赵时能一个电话就被沈清叫过来的原因。他想看看能让沈清在醉后哭唧唧念着名字的女人,是什么样的。第一眼有点失望,觉得没什么特别的,穿搭风格也不行。他们搞摄影的,不管是做商业摄影的他还是更偏好艺术摄影的沈清,都算是蛮有个人风格的那一类人。相较于他们,许意就太普通了。
后来聊了两句,发现这女人像一壶温酒,不说上瘾,只是稍微懂了沈清这么执着的原因。
车都开出去好一段路了,赵时翻INS,来来回回快翻到了底,拿起矿泉水瓶还想再喝一口,刚拧松,就听到沈清说了几个字。
她说:“许意有小孩了。”
赵时手里的水瓶一个没拿稳,水哗啦啦地撒了出去。沈清眉毛直接拧死,压低声音喊了一声赵时的名字。赵时讨好地笑了笑,连忙扯卫生纸去擦车内的水渍。沈清不看都觉得头疼。
赵时问:“小孩?谁?许意?许意有小孩?”
沈清挫败了,她说,“算了,我不想和你聊这个事情。”
赵时哎哟喂一声,那可不得了。“不行,不行啊沈清。”赵时想去抓沈清的手,被沈清瞪了一眼。赵时嘿嘿笑着,说,“我想跟你聊,想跟你聊。有小孩了,这么刺激?许意不是你前女友吗?”
沈清的车猛地刹住,她转头去赵时:“你怎么知道?”
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
赵时无语,说:“上次你喝醉了自己给我们说的,还看了照片,记不得了?”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沈清扶额,没话说。
她是没话说了,人赵时可话多着呢。
他展现出一种面临八卦漩涡临危不惧以身试法的勇敢。
“她跟谁的孩子啊?她结婚了吗?不对啊,她不是拉拉吗?她变直了?双性恋啊?”
沈清头更疼了,哑着嗓子说:“不知道,你问我,我问谁?”
赵时理所当然地说:“问许意啊。”赵时看了眼沈清的表情,惊了,不敢置信地问,“不会吧,你俩到现在还没聊过这些事啊?好歹当年也是校园情侣,两年的感情,见了面什么都没说?”
沈清抿着唇,不吭声。
她开始后悔,她那天喝醉了,到底跟赵时他们这一群狐朋狗友说了多少东西。
赵时哼哼两声,骂沈清,“我看你这张嘴长出来就是个摆设。”
沈清啪地一声把车门锁打开。
“要不你下去,坐十一路公交车回去。”
赵时啊了一声,问沈清,“你怎么还知道我们家门口有十一路公交车站啊?这有站点?”
沈清冷笑,“我不知道。但你的腿肯定知道。”
赵时这时候反应过来沈清说的是什么了。她这话意思是让他自己走回去呗!赵时才不干呢,多大的太阳啊,下去走两步他的皮肤就废了。不干不干。赵时拉紧了安全带,一副今天就赖在这里不想走的样子。
“我的嘴是摆设?”沈清问。
赵时连忙摇头,“不是不是,你的嘴就是老天爷开过光老佛爷赐过象能文能武口技了得进能翻起一片风云退能守得万里江山——”
“停停停。”沈清没好气地说,“怎么越说越歪?”
赵时噢了一声,讲,“那我不说了,不说这个了。”他看了眼沈清的脸色,问,“你真不打算问问她怎么有的孩子啊?不过我看她不是才三十岁,孩子能有多大?估计还不识字呢。你们俩在一起以后,你就去当个后妈,不对,后爸?也不对。天啊,同性恋真麻烦。”
沈清无情地说:“你想真多。”
赵时摇头晃脑地,对于沈清的这一门八卦,啃得不亦乐乎。
“你介意她有孩子啊?还是介意她跟男人有关系?”赵时直接明了地问,“你不舒服?”
沈清烦躁地很,“不知道!”她凶巴巴地说,说完以后又怅惘了下来,很愁。“我真不知道。”
她想跟许意复合?也没有。可是为什么要买那个衣服?沈清觉得是不甘心。不甘心重逢以后,许意就那种态度,装作好像不认识她一样。她难道不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点什么吗?她昨天睡觉的时候坏心眼地想到,不如再让许意重新爱上她,然后她再甩了许意。
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却还是这么幼稚。
有的时候沈清做事,脑子还没整理清楚,其实身体早就先行了。今天开车送赵时来节目组的时候,沈清就很想问问自己在想什么。她这么多年还爱着许意?也没有。那她图什么?也不知道。沈清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找不到答案的迷局里。
但是迷宫总有出口的,迷局也是。
哪知道今天得知的许意有孩子的消息,一下变成从天而降的陨石,把她的迷宫砸了个稀巴烂,别说出口了,入口都没了。
沈清当然知道性取向这件事是流动的,但她就是不舒服。生孩子要做什么?沈清闭上眼没办法控制自己想到那些事情。沈清本能地抗拒男人,所以一想到许意会跟男人有所暧昧。那个曾经在她怀里调皮地闹着要吻她的女孩,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
或许还组建了家庭,生下了孩子。
沈清知道自己这样或许很过分,也没有原因,但她没办法克制自己心中生出的被背叛感。她拉开车门,站在烈日下,头晕目眩,哇地一声吐了。
许意。
这两个字如鲠在喉,叫沈清难堪到想落泪。
第8章
“医生,不好意思,你能再说一次吗?你的意思是——”许意满脸慌张,贺添城站在她的身后,神色也很焦急。
医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看上去快要退休的样子。他脾气并不好,眉头一皱,讲话的语气听上去都有点呛人。
医生说:“催吐催吐催吐!还要我说几次?也不是我想说你们,你们是怎么当人父母的?她今天进医院是因为长期催吐导致她咽喉部位有问题,胃部也是,神经性厌食发作以后她长期没有正常进食,身体没有摄入足够的能量,晕了。晕了!懂了没?从检查上来看,她已经催吐一段时间了。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医生急匆匆地说完,又叹了一口气,自说自话,“现在你们这些小年轻当爸妈的,就是不经事。心也太大了。平时多观察观察,多看看。”
许意不说话,抿着下唇。贺添城拉着她道歉。
“不好意思啊医生,这个我们下次会注意的,实在是之前不知道催吐危害这么大,对不起啊医生。”贺添城这样说。
等出了办公室门,许意问贺添城:“为什么要道歉?”
贺添城恍了下,不明所以地说,“不该道歉吗?”
许意此刻心情郁闷,脑海里的神经打了个结。她表情冷淡,不再多言。她往许小桃的所在地去。贺添城跟在她的身后,什么话也不敢说。许意拎着装药和报告的塑料袋子,走起路来,刷刷作响。
她走了两步,忽然感觉背后发凉。
许意停下脚步,袋子里的东西撞在她的小腿上,她没察觉。她转头去看贺添城,贺添城正疑惑她停下来做什么。
许意一字一顿地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许意看着贺添城瞬间僵直的身子,一下就什么都懂了。
贺添城本来还想掩饰,可是被许意赤.裸直接的目光盯着,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可以走了。他说:“那次是偶然,我半夜没睡着,起来发现小桃在卫生间呕吐,以为她吃错东西了,但是她说这是她自己掏出来的。”
贺添城看着许意脸上越来越浓郁的暴风雨,赶忙补上解释:“但是那天她跟我保证再也不敢这种事情了。她说她也只是好奇这是什么感觉,后面绝对不会这么干了。她还说吐出来的感觉很难受。小意,你相信我。我要是这件事能这么严重我肯定马上告诉你的。”
许意觉得脑袋都快炸了。
一万只蚂蚁在啃咬着她的神经。
“我知道了。”她现在连对贺添城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说,“我知道了。”
许意往许小桃的病房去,硬是在门口深呼吸了三次,这才堪堪推开病房的门。
许小桃一只手在吊水,一只手在玩手机。玩得有点投入,连有人推门进来了,都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