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杪靠在床头,声音清淡:“世间阴差阳错,也许这本就是他该受的。”
方才才说云杪有了些人气,转眼又变成了天宫上那未知苦楚不识心酸的模样。
命格星君:“这世间阴差阳错,你又怎知这不是你该历悟的。”
……
第二日清晨,封珩早早地起了,收拾得清清爽爽。
走过院子时,他停下了脚步。
两三个家丁边扫院边闲谈。
“听闻小娘子的生母早就不在了,父亲前两年也不幸过世,偏小娘子是独生女,只剩她一人。”
“小娘子是新搬来京城的,我估摸着是京城热闹,比自己一个人在江南住着好。”
另一人附和道:“小娘子带回珩哥儿的时候还挺高兴的,是想着有人能陪她了吧,可我看珩哥儿不大喜欢这儿。”
先前说话那人叹了口气,随即想到什么似的,又笑道:“小娘子娇生惯了,我听厨房的成茵说,上回小娘子还想着给珩哥儿的药里多加一倍的剂量,以为这样便能快些好。”
另一人也乐了。
封珩的手抓着自己的衣角,一团褶皱。
一小丫鬟在不远处向封珩招了招手:“珩哥儿,小娘子有话同你说。”
封珩抿抿嘴,跟了上去。
云杪在前堂坐着喝茶,看到封珩进来清了清嗓子,按命格星君的意思向封珩委婉地表达了自己渴望收养他的想法。
她道:“封珩,我想收养你。”
封珩:“……”
云杪巴巴地望着他:“你可愿意?”
良久,封珩试探性地点了点头。
云杪眉眼都带了笑意:“你愿意便好。”
封珩垂眸。
云杪:“我既收养了你,若是不嫌弃,你可称呼我为母亲。”
封珩:“……”
他沉默片刻,声音闷闷道:“姐姐。”
云杪扯了扯嘴角:“姐姐也好,也好。”
果真便宜是不好占的。
傍晚,几个家丁围在一起,云杪的贴身丫鬟咸清给他们每人分了不少银两。
她道:“今日做得不错,日后凡事听小娘子的,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几个大汉喜滋滋地点了点头。
——
命格星君的法子确是好用,前两日还见封珩在云府待不下去的模样,今日不过吩咐几个家丁说了几句话便好了,也乖乖吃药了。
夜里云杪和封珩在一张桌上用饭。
封珩挑位置时离云杪远远的。
云杪嘴角微抽。难不成他怕她么?
封珩落座,看着满桌的热饭热菜鼻子酸了一下。
云杪注意到封珩眼里闪着些水光,内心一惊。
这是哪盘子菜不合他的心意了?
是那盘胭脂鹅脯还是那盘烧鸡。
定是那盘烧鸡了,她早就看见那盘烧鸡都黑了。
她放下筷子:“咸清,烧鸡端走。”
她不喜吃烧鸡。封珩默默地想。
封珩并不怎么欢喜,云杪又吩咐道:“咸清,鸡髓笋也端走。”
她不喜吃鸡髓笋。封珩又默默地想。
云杪:“咸清,胡羹端走。”
云杪:“咸清,醋鱼端走。”
云杪:“咸清……”
封珩的眉头微皱。她如此挑食么?
云杪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这孩子究竟喜欢吃什么。
她起身夹了块鹅脯放到封珩碗里:“这鹅脯确实美味,你尝过便知。”
封珩往后躲了一下,神色竟有些羞怯。
云杪忽觉鄙夷,昨日都能拿刀抵在她脖子上,何故今日又做这般羞怯的模样。
命格星君说,要同这孩子多亲近些,感情深了日后天宫相见他定不会与她计较。
实话说云杪不怎么想和封珩亲近,这让她有些头疼。
用过饭回屋的路上,云杪和封珩并排走在一起。
封珩前些年吃不好穿不暖,身材瘦小,如今也不过在云杪小腰处。
走着走着,忽一只温和的手拉住了云杪的右手。
云杪一愣,垂眸,封珩也愣了一下,继而又小心翼翼地松开了她的手,脸红扑扑的,倒是十分可爱。
云杪稍加思索,又握住了封珩的手,笑得一脸慈祥。
天上有些轻飘着的浮云,朦胧虚幻。
云杪想起她大约几千岁时也这样牵过一个小孩,那日她在天边的云海织布云霞,那小孩贪玩在云海里迷了路,她牵着他走出去,将他送回了重华宫。
是九神子容辰。
前些年云杪还见过他。
是在众神子华泽山修学回天宫的盛宴上。
天宫的盛宴大多华而不实,无非是赏赏歌舞,诸位仙家互相吹捧几句。
那日她小酌一杯,早早地离了宴,却在路上遇到了容辰。
他已变得神姿高彻,眉眼灼灼。
她此时也想不起他的模样,只记得当日瞧着着实惊艳。
那时她瞥到他腰上挂着的神玉,知晓在自己面前的是位神子,却实在不知究竟是哪位神子,只得低头示意。
经过他身旁时,他却开了口:“姐姐这便忘了我?”
她想了好些时候,带着疑惑反问道:“是九神子容辰?”
容辰轻轻笑了,下一刻利落地将云杪的披帛截了一段慢悠悠地系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他俯首到云杪耳边低声道:“知晓你记不清旁人的脸,日后看到这腰带,便知是我。”
☆、第四章(修)
云杪尚且搞不懂他这番作为是为何,第二日天宫便尽是自己和容辰的风流韵事。
譬如云杪仙与九神子幽会,竟将自己的披帛撕裂了,还挂在九神子腰上呢。
譬如九神子和云杪仙早就定了终身。
这些话说完必定会加几声意味深长的笑。
天宫的神仙大多无所事事,一件小事都能传得沸沸扬扬。
就连她最亲近的花神南祝都特意来绛云殿找她,摸了摸她的披帛称赞道:“好一抹桃花色。”
末了又笑:“你迟早栽在那小子手里。”
南祝那么大年纪了还信这些,她觉得真真是世风日下。
封珩抬头瞧着云杪变幻莫测的表情捏了捏自己的衣角。
他轻轻道:“……姐姐?我到了。”
云杪的思绪被拉回来,封珩那声姐姐莫名与印象中容辰的那声姐姐重合,硬是叫得她浑身一抖。
她笑笑,松了手:“回吧。”
手上柔和的触感蓦然消失,封珩垂眸,眼神暗了暗,再抬眼时很是乖巧地看着云杪点了点头。
待亲眼瞧着封珩进了屋,云杪才离开。
而后那间屋子的门又被人从里轻轻地开了一道缝,少年眼见着云杪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抿了抿嘴。
——
地上的日子总是悠然而缓慢,比起天上来让人踏实许多,所触碰到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云杪瞧着自己在宣纸上写的几个字,深切地明白了:果真自己的字是实实在在地丑。
……
有脚步声走近,云杪抬起头,封珩端着盘吃食走了过来。
他唇红齿白,比起先前丰润了许多,看着个子也长高了。
莫名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怪不得仙子们爱养个花啊草啊树啊的。
少年一袭白衫,将吃食轻轻放到桌角,目光落在云杪身前的宣纸上。
云杪道:“字丑,不值一看。”
封珩似是不喜云杪这么说自己,低低地出声道:“不丑。”
云杪笑了:“年少时没有好好习字,写得一塌糊涂,如今都这么大了,还是一点儿也没长进。”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云杪,她抬头对上封珩的眼:“你可识字?”
少年有些局促,摇了摇头。
云杪思索道:“是该请个教书先生了。”
到底命格星君比较妥帖,一早给她安排了许多家丁丫鬟,她若有什么事,几乎立马就能办到。
才一顿饭的功夫,教书先生就被请来了。
是位颇为儒雅的读书人。
咸清得体地笑道:“这位是傅先生,专为富贵人家的子弟教书,博闻强识。”
云杪实在钦佩咸清的办事效率。
她颔首:“傅先生好。”
客位上的傅瀚玥却迟迟不应声,眼睛盯着云杪,眼里尽是惊艳之色。
咸清轻轻推了推他:“傅先生?”
傅瀚玥回过神来,耳根子有些发红:“小娘子多礼了。”
云杪觉得这位先生好是好的,就是有些迟钝,不过迟钝也好,封珩这么大了才识字,要慢慢地教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