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女帝不早朝(18)

都这样了,陛下您就别想着治我死罪了吧。沈雁摸摸她的头发,把她撂在外头的雪白手臂小心地装进被子里,不一会儿就听见少女的呼吸声重新变得均匀平缓。

他回到外庭软榻上躺下,崔娘子毫不客气地占据了软榻一半的位置,趁着腰睡,脑袋耷拉在外,两只猫牙呲出,一只前脚在后,一只后脚在前。

章十六

“你今天气色不好……出什么事了?”白无忧斜眼瞧着他,漫不经心地问。

“没,没什么……”沈雁僵着身子坐在原地,胳膊放在桌上不肯抬起来。白无忧一边拿勺子在汤碗里搅着,一边斜眼细细打量他,忽然伸出手揭开了他的袖子。

“藏着什么呢,我看看。”

空空如也。沈雁轻舒了一口气将胳膊挪动了一指宽的距离,又靠住桌子边上,努力睁大眼睛,让自己看来真诚,“看,什么也没有,陛下。”

“那你怎么这个姿势?”白无忧满腹狐疑地看着他,沈雁用脚在桌下死死地踩住一只篮子,篮子不断拱动,沈雁不得不把整个身子都靠在桌边,才能阻止它翻倒过来,并造成什么更加不可挽回的后果。

沈雁一边脚下用劲,一边勉强挤出微笑,“我……我昨晚睡觉扭了腰。”

他这句话出来白无忧反倒不问了,却看了他一会儿,道,“那你吃了饭上床躺着去。”两人吃过了这顿饭,又坐了一会儿,宫铃便在窗外响起,帝王车驾停在竹枝馆外,朱红伞盖一侧站着薛莹。

白无忧也不再坐着,站起身要走出门去。沈雁站起身要陪她走出去,桌下的脚刚一松开,那只会移动的篮子就“蹭”地一下窜了起来,眼看着要冲出桌下。沈雁急忙向侍立一旁的芳草使了个眼色。

这聪明的孩子立即将桌上铺着的一块绸巾拽到地上,一边说“小的失手”,一边跪下去眼疾手快地摁住了那个蠢蠢欲动的篮子。

清晨的竹林间笼罩雾气,在红砖上盖了一层湿润的底色,像给砖上了金箔,小路落了一层竹叶,沈雁走在白无忧身后,看见她的头发在晨间初起的日光中泛着亮色,她悠然往前走着,最后站定在薛莹身前,面容艳丽秀美的内廷参议向外跨了一步,躬身静候。

“怀栎呢?”白无忧问道。

“谏议在西府恭候,只待陛下过去议事。”

“我还没想好怎么罚他,他倒不来了。”白无忧抱起手臂,“知道他昨天都干什么了?”

薛莹不语,恭敬地低着头,等待小皇帝发自己的牢骚。

“他和西府竟敢在这竹枝馆上落锁!”女孩的声音陡然拔高,“真不知道这皇宫里究竟谁说了算。”

薛莹并未抬起头,只是请白无忧登上宫车,礼节无可挑剔,说出来的话在沈雁听来,亦无可挑剔,“此事属实僭越。”

“西府年纪大了,总喜欢倚老卖老。”白无忧一抬手,撂下宫车的帘子,她的脸在沈雁面前消失了,只有声音隔着帘幕隐约传来。

“陛下可将此事告知东府,他自会申斥西府,教他下次不可再做此等冒犯之事。”

帘幕下的身影顿了一下,这才传出声音来,“不必了,东府之前为缁衣阁和虎军的事,跟西府已经闹过一场,这点子小事,我也不愿意给你父亲添堵。”

沈雁只听到这,白无忧的宫车便行远了,随从人的脚步惊起了潜藏树荫之间的睡鸟,它们张开翅膀展翅欲飞,却不过数尺而下,依旧停在树梢上,三三两两地唱叫,往下看住寂静的巷子和宫墙上悠悠日光,过了会儿,宫车转过巷角的永利门,然后就关上了,薛莹聘婷袅娜的身影,穿着鼠背灰色和烟紫色,如同灰燕般排队而行的男女侍从,都看不见了,只留下沈雁一人。

他心头忽觉有些空荡,呆呆看了一会儿,终于转身回屋,还没走进门槛,就听见芳草连声叫唤,“公子,公子救我!”走近一看,只见篮子翻在地上,崔娘子不见踪影,芳草衣冠不整,衣襟扯开了一大块,

“怎么了?”沈雁一惊,顾不得问他猫去了哪儿,先从地上把人拉起来。少年刚直起腰,自胸口开着的衣襟里“喵”地一声掉出来一只猫,落在两人中间,脸先着地,没等两个大活人反应过来,转身就逃,躲在柜子上再也不肯下来,跑掉之前没忘了在每个人的手上各踩一脚。

薛信世推开竹枝馆大门,看见的就是这位俊美的公子连形象都不顾了,挽起袖子正跟下人满屋子抓猫,往上看,崔娘子正以令人难以置信的灵活飞檐走壁,不时落在柜子、茶桌上发出巨响。

他赶紧走上去,沈雁一手架开了他,“谁都别拦着我!”小公子追猫追得面红耳赤,平常好欺负的模样也没了踪影,“我今天要把它炖成猫汤!”

“猫肉不好吃。”薛信世断然评点,听这句话,沈雁转过身来了,看见是他,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臂,眼泪汪汪,“快把它弄走!”

崔娘子从柜子最高层探出脑袋,大叫以示抗议。可薛信世冲它一伸手,它就毫不犹豫地从桌子上跳下来扑进他怀里,宛如被人牙子拐骗的良家女儿,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亲人。

“崔娘子不懂事,脾气大,给你添麻烦了。”薛信世一边摸猫,一边腾出手安抚沈雁,小公子从他身后探出头,心有余悸,露出来的手背上还有三道浅红色的爪印子。

“下次可一定要把它关好了啊……”

“行了行了。”薛信世忍笑拍他肩膀,又道,“其实也都是关着的,不过你这后院里有竹林,鸟雀老鼠都多,它平常养刁了嘴就爱吃活食,先王夫住着的时候,就愿意往这边跑。”

他一挥手,“这小东西脾气不好,让雁儿受委屈了,走,今儿有人给我送了二尺来长的一个好熏鱼,咱吃了它,给雁儿赔罪。”说完半推半拉着沈雁去自家住着的明月堂,初夏天未大暑,前天晚上又下了两痕小雨,明月堂楼上凉台湿润凉爽,翠翠的爬山藤一直爬上小山,悬坠晶莹剔透的石雕廊柱之间,星星白花点缀藤上,两人刚坐定,薛信世的随侍凝烟传茶上来,沈雁却“呼”一下站起身来。

“陛下……?”

从凉台看去,但见一片红伞盖笼在明月堂外,随风吹荡,薛信世却不惊,只瞧了他一眼,抬手扣了扣桌子,“坐下。”

“是陛下的伞盖回来了?”沈雁仍立在凉台上,石栏杆在手心温暖地镇着。

“你细看。”薛信世端起茶水悠然品了口,懒得跟他废话。

沈雁定睛看去,等到一阵风过扬起垂柳,方见正对着明月堂有一处池间小亭,一面结出薄纱,正随风披拂,这么隔远了看去,才正像白无忧平日出行时头上带着的伞盖。

沈雁红着脸坐了回去,薛信世端了手里茶杯看着他,笑道,

“好看吧?流香亭的遮纱,我教下人新换的,午睡好遮凉。”

沈雁别扭地小声答了句“好看”,拿起茶杯来掩饰尴尬。

“难不成……你以为陛下会特意回来找你?”薛信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沈雁听见,刚抿进嘴里那口茶水瞬间就堵在嗓子里,呛得前仰后合,薛信世笑而不语,又看他一会儿,递给他一块方巾擦嘴。

“你喜欢咱们那位陛下,对吧?”他放下手里茶杯,并不看他,目光集中在虚空一点,沈雁揣度着他这话真意,答道,“我们是陛下的王夫,当然该喜欢陛下。”

“你不用怕我,我跟别个都不一样,他们喜欢听假话,就我喜欢听真话,就跟我说真话不会怎么样的。”

沈雁不语,薛信世叹了一声罢了,将手里半盏冷茶泼出凉台,一手托着腮帮子,认真地看他,“你来了这么些时候了,心里到底怎么想?”

“我心里怎么想倒在次要,只不知道陛下心里怎么想我。”

“那就是喜欢的意思。”薛信世把他的话套出来,得意一笑,“要心里没喜欢,现在早该像我这样,该吃吃,该睡睡,给了例钱就接着,遣身边人或买点什么好用的好玩的,哪管陛下什么心思。”

沈雁暗自懊恼因一副纱帘就失了仪态,致使心事露于人前,嘴上还支拙着,“喜欢还不是好事?只陛下行事,天意难测,今天是这个样子,好像有些情谊,明天是那个样子,好像又一些情都不讲,我不敢猜度,只怕付错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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