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涴好像明白了什么。
说实在话,她为有这样开明的父母而感到由衷地幸福。
房间里静下来,只剩下花涴和越千城两人,灯花爆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噼里啪啦”的,像报喜的鞭炮声。
花涴的心跳还没有恢复平静,她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可以称之为“胆大妄为”的事情,方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表明心迹可以算作一件。
越千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露出半边圆润的额头。手指头无意识地搓着袖口,花涴寻了个话题,“我很少听你提起越伯父,你们的关系不怎么好是吗?”
越千城从不会对花涴有所隐瞒,他抬起头,坦诚道:“嗯,很不好。我爹这人有几分古怪,很难捉摸。他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兢兢业业干了这么多年,根本顾不上妻子和儿子。”
他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油灯旁边,拨弄着灯芯,“你也是知道的,幼时我住在燕归城,由我娘抚养,我爹很少出现,你应该都没见过他。后来我娘重病,她最大的心愿便是我爹能辞官不做,每日陪在她身边,伴她走完人生中最后一段路。可直到她病得只剩下一口气,我爹也没辞官,甚至,他连我娘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他冷笑,“他有时间去看望遭受洪灾的难民,却无时间来见我娘最后一面。”
花涴突然后悔找这个话题了。难怪越千城和他爹的关系不好,摊上这么个爹,谁愿意跟他搞好关系啊。
放下拨灯芯的棍子,越千城又道:“我曾暗暗发誓,这辈子绝不会如他一般。若是娶了妻子,生了孩子,我会把全部的时间都给她们。”
花涴很心疼越千城,她抬步走向他,尽量不让他看到她眼中的同情,只是柔声对他道:“千城,没关系的,以后会有人疼惜你。”
越千城望着她,若目睹世间最美的风景,眼底倏而柔情百转,释然一笑道:“都过去了,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曾经那个渴求父爱的小孩子,我有你,有小白他们,足够了。”
花涴回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希冀着这个笑容能够让越千城从失落中走出来。她不想他不高兴。
拨弄后的灯烛烧得更加旺盛,火苗在灯罩中舞动,为这寂静的夜增添几分情调。越千城走近花涴,经历过数次打断,他终于将那句话说出口,“花涴,我喜欢你。”
花涴低眉浅笑,“我知道。”
越千城认真道:“你知道归你知道,可我想说出来,亲耳说给你听。”
花涴这次倒没脸红。或许是因为她早就知道越千城喜欢她,是以并没有多么诧异;又或许是因为,她之前已经脸红过了。
她只是觉得开心,非常开心。
周围像冒着粉红色的光圈,她沐浴在光圈中,身心格外轻松舒畅,整个人飘飘然,轻快得似要飞起来。
夜已深,不能再多逗留。越千城本打算送花涴回家,花涴之前的顾虑还没打消,她谢绝了越千城的好意,对他亮了亮腰间的鞭子,表示无人敢对她怎么样。
约好了明天早上一起去六扇门之后,花涴推开房门,再一次同越千城道别,哼着小曲儿回家去了。
人的梦境往往会与现实相结合,若白日里发生好事,夜里兴许会做个美梦;反之,则会噩梦连连。
这一夜花涴睡得格外香甜,那些曾经频频侵袭她梦境的血腥场面没有出现,倘使在睡梦中,她的唇角亦微微上挑。
睁开眼睛,已是白天。
昨日发生那档子事,花涴不好意思再去将军府找越千城,怕遇到尹晟,会尴尬。
越千城好像了解她心中的顾虑,他早早起身,从将军府拿了五个花涴爱吃的肉馅包子,赶在花涴起身之前便到她家门前等着,避免她见到任何将军府的人。
花涴为他的细心而感动。
说到底,调查崇月阁底细这事儿归六扇门管,花涴身为六扇门的捕快,得到了线索,自然要第一时间上报给她的上级。
由于怀疑朝廷里有崇月阁的人,为防消息泄露打草惊蛇,花涴没把线索告诉其他人,只告诉了六扇门的门主程晟。
啃完越千城带来的肉包子,花涴拍拍手,将越千城之前的猜测原封不动地说给老门主听。
听完花涴的话,老门主在熹微晨光中怔了半晌,末了,他伸出手,朝越千城竖起大拇指,钦佩不已道:“高,实在是高。”思忖须臾,他问越千城,“千城,说正经的,你想不想加入六扇门?”
越千城没多想,只是顺着自己内心的想法,摇头拒绝,“谢门主好意,晚辈没有兴趣。”
老门主斜眼睨他,“你听没听明白?六扇门!全天下人挤破脑袋要进的六扇门!你说没兴趣?”
越千城还真没兴趣,他打小的心愿便是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门派,从未想过加入六扇门,或是其他什么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派。
他不喜欢被约束的感觉。
花涴知道越千城心里的想法,她代越千城道:“千城有自己的门派,他不想加入六扇门,也不喜欢六扇门的体制。”
老门主“啧”一声,似是觉得惋惜不已。缓一会儿,他抬起头,笑嘻嘻问花涴,“你不生气啦?”
花涴没理会他,只是一板一眼道:“千城怀疑朝廷里有崇月阁的人,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您无须主动做什么,若需要帮助,我们会来找你的。”说着,她沉下脸,故意提上次的事儿,“千万别像上次一样搞小动作,到头来一点儿忙帮不上,净添乱。”
程晟自知理亏,干脆不说话。
得了,他不过问,随他俩怎么折腾吧。
花涴想了想,觉得不放心,又多叮嘱老门主一句,“我和千城嘴巴严实,不会泄露消息,若是这件事情传出去,我便来找你。”
语气虽然很寻常,可程晟总感觉受到了威胁,缩了缩脖子,他暗暗撇嘴——这家伙,可真跟她娘一个样。
今儿个天气不怎么好,天空被层层乌云笼罩着,见不到太阳,似乎随时有可能下雨。
时至暮春,于春日绽放的花朵儿渐渐显露出凋零的迹象,夏季很快便会到来。
从六扇门出来,花涴与越千城并肩前行。
昨晚,越千城怀疑崇月阁里舒贵妃的后人,但他后来又仔细一想,舒贵妃并没有留下子孙后代,舒氏一族也近乎死绝,剩下的都是些贫民庶户,不许在朝为官,根本无力组建崇月阁,更别说织那么大一张复仇的网了。
一定得是有钱有权,才能组建一个如此庞大、且组织化程度高的门派。
可关键是,舒家现今没有这般出众人物,越千城想不明白组建崇月阁那人到底和舒贵妃有什么关系,他陷入纠结之中,暂时走不出来。
他不喜欢钻牛角尖,遇到难解的问题,他一般都先放置不管,有时放着放着,突然灵光乍现,难解的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他准备先回将军府一趟,拿上行礼,搬到霍嘉在京城的祖屋里去住,之后再打算别的。
霍嘉昨晚上说,他的父母已搬到附近的郡上居住,祖屋空了下来。顾一念过了多年苦日子,惯会精打细算,他道不知还要在京城呆多久,反正霍嘉的祖屋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收拾一下,他们搬进去住,如此能省下住客栈的钱。
正好三年一届的科举考试快要开始了,顾一念得留在京城备考,霍嘉的祖屋位置偏僻,很是安静,适合他静心读书。
顾一念和霍嘉已经提前过去收拾祖屋,他们打前阵,越千城和白羽生负责拿行李。
许是天气暗沉的原因,花涴总觉得心里不舒服,心脏突突跳着,颇有心神不宁的感觉。
她定下心,尽量不去胡思乱想,帮着越千城把行礼送到霍嘉的祖屋。
☆、第一百章
霍嘉祖上是木工届的大拿, 后辈们靠着继承祖宗的木工手艺,攒下了丰厚积蓄。他家的祖屋盖得甚是气派,虽然多年无人居住, 却没显出一点破败的模样,大概常有人回来修整打扫。
人多力量大,他们只用了半日, 便将霍嘉的祖屋收拾干净。
祖屋的院子里有棵香椿树, 久无人采摘,底下的叶子都老了。顾一念把顶端较为嫩的叶片摘下, 做了盘香椿炒鸡蛋。
小白不晓得去哪里搞了只鸡,顾一念没敢问, 他从院子里找了些蘑菇, 把鸡杀了,做了盘小鸡炖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