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顾君心桥(39)

作者:绝不鼓曦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静衡是文后主何彰的国号——静衡十九年,也就是文后主在这个危如累卵的高位上摇摇欲坠、胆战心惊地混过了十九年。

国号的本意是家国宁静且各方平衡,可最终的结果却恰恰相反。这片土地受了太多的觊觎,喧闹得过分。各方争权夺利,混乱不堪。也亏得公子荆悦左右制衡着,才让这国号得以延续到十九年,而不是很久前就终结。

静衡十九年之所以单拎出来,就是因为它——同十八年、十七年都是不一样的。

这一年,太乱了。这乱如漩涡般吞噬着生命,而任何人,无论是谁——都逃不掉。

……

天牢。

“侯爷果然神算!”喝高了的狱卒大笑着对同伴道,“只是可惜这家伙嘴皮子太硬,骨头也硬,打死不松口!”

“放心,放心。”说话的另一个狱卒挤眉弄眼,嘿嘿嘿地笑。“一遍刑罚下来,天王老子他都得招!”

“哈哈哈哈——”

喝高了的一群人觥筹交杯,什么话都往外冒。这般混乱中,也就没有人发现,让狱卒头痛的人在听到他们的对话时,眼皮子动了动,伤痕累累的身体以非人的意志撑了起来。

……事实上,是没有人敢再看他了。谁能想到,那样俊俏的一张面皮,底下的身子被糟蹋成了这样:本应宽广的胸膛划满了伤,那刀痕交错,虬曲、枯干,旧伤未愈,就立刻翻新——直到再也好不了。这样的一层皮,就好似破烂的盔甲:让人看着便心生难受,只不知是苦涩多些,还是惧怕多些;本应健壮的臂膀扭曲了一部分,看不出来是年少被束缚的苦果,还是边关战场的馈赠。

这样的一副躯体,让人看了就忍不住猜想,忍不住躲避。一边躲避,一边又忍不住用看怪胎妖物的怪异眼神好奇地瞟。越瞟就越是恐惧,然后忍不住想:大家都是人,为什么他会变成那个样子?

自然也无人看见那张俊朗的面容上,先是紧锁着眉,后是在扭曲与平静中来回切换。平静的表情最终占了上风,那双眼睁开,一瞬幽蓝色的瞳孔中是一览无余的冰冷。

一如当年天光云影错位,为父的惊慌失措心生杀意,为母的挡下后被拖出去。

那孩童的瞳色也是这般奇异。

只不过,这次没有妇人的哀嚎和孩童的啼哭。有的只是外面靡靡的酒令、放肆的欢笑。

……

一个□□良马,手执武器,封衣束腰的将军是常人带不走的。能带走的,那是被牵了良驹,盗了武器,强要他穿上宽松又繁重衣服,折了他心,但屈不下脊梁的怨囚。

那人清醒过来,皱起的眉如同让旭江改道的神山,迟迟不能平复。

听了不消片刻,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安静、再听下去,说不定还能从只言片语中推断出些有用信息。可这种黑暗阴冷的环境、带着血气和铁锈的味道、这种被束缚着双手,怎样都无能为力的屈辱状态,这种被欺骗的……

愤怒?

并不是,只有那种死刑犯般早知如此,今日终于受刑了的……

凄凉。

都是聪慧绝顶的人,都做不到自欺欺人,都做不到欺骗对方,也都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

谁还看不穿谁呢。

那个人是谁?他在心里问着自己。

——那些软弱的、不舍得,居然是我?

用一场刻骨铭心的血腥,换一瞬冰彻心髓的冷静,似乎……也不错。

于是,这人一勾唇,单看容颜,的确是男色祸水。

……

贞侯府邸。

“干什么、干什么?!”护卫正拦在一群书生打扮的人前。书生打扮,自然没有人带武器,可这群人,远远比一群流民暴徒,还要难缠。

“郭氏祸国,欺君媚上,以色侍主。不守妇道,不论世俗,流连烟柳……”带头的几个书生越说越气愤,连着煽动剩下的读书人群情激奋。群情激奋,就都是“交出郭氏”、“处置荆贼”、“罢相”、“毁国公府”之类的话。带头的几个书生就更加有理,腰板都挺直了几分:“让我们进去!”

“快点,说你呢,看门的,让我们进去!”

“你!”有护卫气得想动手,可管家止住他拔刀的动作,摇摇头,“别忘了公子口谕。”

那几个书生见不敢动手,就更得意了,好似干了什么足以名流千古的大事一般:“快让我们进去!不然,明朝缴文上见声讨,天下文人一口一个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你们!”

一味地追求名声,满口的“天下”“世人”“世道不公”。严以待人,宽以律己。有脾性就叫清高,懒散无能叫不羁。嘴上说着“王侯将相、草根平民,一视同仁”,一边行动上又瞧不起他人,言语上满是对看门守卫的蔑视。言行不一,表里不一。整日不想着进德修业,专想着开辟歪门邪道不劳而获。目空一切,披着最无私的外衣,干最自私自利的事:这就是文朝七百年制度后养出来的、腐朽的读书人!

追求特立独行,什么事、什么话前,都带上一句“非也”,难道就是他们以为的“逆潮者”了吗?

缺少自己真正的观点,不停地歪曲前人的话来反驳,看什么都是错:这样的人,也不过是毫无思想、盲目的顺潮者而已!

受寒的是脚,受损的是五脏;浮动的是人心,受伤的是国家。五脏受损,先让脚不能行动;国家将要衰亡,先让人民受损害。

大山将要崩塌,土质会先毁坏。倪相会想着培本固原,一点点地加固,更改;贞侯会想着替换,把毁坏的土质清除,培育出新的来。刘舸一般不发表评论,私下里两方都不认可。重黎宣会想着破而后立,之前把这山给推翻炸毁,然后一砖一木,从头再来。

如果倪昌倪相在此,大抵心里的想法会有些动摇吧。

“让我们进去!”

自诩清高的一群读书人推搡着涌进了往日里不敢靠近的侯府,哪怕明知有人撺掇,还是令人一阵心寒。

出身寒门的郭四娘位列王侯,本来就触犯了贵族的利益;身为女子花名保朝中上下,也让这些寒门心中不喜。抢、砸、毁、撕……不算清贵的侯府里,值钱的也就是一些藏书,和为了迎公子准备的一把红木椅。再加上贞侯很少回府里留宿,一般都过夜在花楼、议事阁、借住他人府。常年随军,三年回一次;议事忘忧,讲到哪里在哪里留宿。硕大一个府邸,因为伺候的人几乎等于无,也没养几个人;空荡荡的宅院,连床铺都落满了灰,所谓“花园”长满了杂草。别说这是个侯府,说这是个鬼宅,都有人信。

就这样破败的侯府,还真是第一次这般热闹。

尽管这热闹,做主人的宁可不要。

哪怕是这样清贫的一处地方,也脱不了这些不是乱民胜似乱民的人的毒手。以读书人身份自傲的他们,居然狠下心撕毁了藏书;最是不齿乱臣贼子的他们,居然抢砸、私自昧下一些小物件。这哪里是读书人,分明是一堆强盗!

只剩下几个还记得最初的目的,于是满院落地去找贞侯郭曲应该处在的厢房。一边把她郭四娘看为寻常女子,唾弃她不守三从四德;一边又要横闯她的卧房,完全不想这对她可会有损伤。

便是连本来就领命放人进来的管家都看不下去了。

若是那位在,这府里今日怕是血溅三尺……不,血洗侯府才是正常。可惜……不,幸好……

完全想不清两位主子的心思,管家摇摇头,暗地里吩咐那些护卫把门堵住,只许进,不许出。

渐渐地,那些披着读书人外衣的乱民,连同混在里头的一两个奸细,也都察觉出不对了。

这侯府也太容易进了些,下人也太不真诚了些。他们这般砸毁器物,编排罪名,没有一个人上来劝阻;四周的守卫渐渐减少,都堵在了……门的方向。

若仅是这样,那些奸细啥的还可以在内心宽慰自己。可这种不安在四处遍寻,不得那个要找的人时达到了顶峰:

贞侯郭四娘以智闻名,身体羸弱,甚至可以说常年病着。她怎么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并且逃出?

门外有人正说着:“这些财物,包括目无王法,足以定罪了吧?”

“当然,杀头都是轻的。”

若那几个奸细后头的指使者在,一定能认出这俩人:不是文朝四大武将的一个,和另外一个险些成为四武将的一人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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