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面对娜娜时,安平永远都是好的,他开朗又温柔、坦率又深情,他把困难都挡在他们小小的家外,而家里则是他唯一的避风港,是他为娜娜制造的幸福生活。
娜娜都知道,她以前会取笑安平那种试图什么都自己扛的,看不起别人的做法,可是现在她却选择强颜欢笑,假装自己被安平保护得非常快乐。
娜娜现在才明白,当说笑时的无心之语成真后,其实谁都笑不出来。
她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已。
他们只是相爱了而已。
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伤害他人的,因为强大,所以他们对他人的伤害就成了天经地义的道理。
这样的世界里容不下两个只是互相深爱的人。
「……
“带我到海底去吧,安平,如果地面上没人接受我们,那我们就到海底去。世界这么大,我不信没有一个能够接受我们的地方,我不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承认爱一个人无罪。”
娜娜对安平说。
娜娜以为安平会露出惊喜的表情,她以为他会感动,然后像以前一样抱着她转圈,直叫她头晕目眩,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十个太阳炸裂在海水中。
安平屈膝跪下,伸手将娜娜拥入怀中。
他不想让娜娜看到他现在的脸。
唯有此时此刻的表情,他不想让娜娜看到。
被人世生活捶打磨练的安平已经不是那个会大无畏地说出“不管怎么样,反正就要和你在一起”的毛头小子了。
他见到了世界之大,看清了世界之深,他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事都能用努力来达成。
当年他说“不管怎么样”的时候,丝毫不曾想到,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人类和鱼人两个种族的恶意,以及整个世界的无情。
就如人类世界不会接受他一般,鱼人世界也不会接受娜娜的。
把鱼人当作货物和奴隶,称鱼人为低等生物的人类——他的同胞只会这么看待娜娜。
而安平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去抵抗这样的痛苦了。
他能够抵抗人类的恶意,因为他心里还有同胞在支持他,可是如果连他的同胞都拒绝了他,他就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不能带娜娜回去。
哪怕是为了守护自己心目中的家乡和同胞,他也不能带娜娜回去。
多疑是人类的毛病,现在他也染上了这种病。
说不定人在地上就是人类,在海里就是鱼人。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没人会承认的。
……」
七夜萤应费舍尔·泰格的请求来帮忙劝说阿龙回到正道上,她想了一路要怎么说,见面后看到阿龙的样子,却只觉得他很可怜。
“事实是,”七夜萤神色哀悯,“你敬重的泰格先生、甚平先生也好,你看不起的我还有其他人类也好,在世界政府眼中都是蝼蚁罢了。你也是蝼蚁。整个鱼人岛,也不过是一只大点儿的蚂蚁。我们才应该是同仇敌忾的人。”
“你的仇恨应该对准谁,是谁在一直压迫鱼人,你心里想必是很清楚的。弱者愤怒,抽刀向更弱者;强者愤怒,抽刀向更强者。「1」我们可以卑微如蝼蚁,却不能扭曲如蛆虫。「2」折磨比你弱的人类对现状会有任何改变吗?”
“至少要明白自己应该向谁挥刀。人活在世界上,不能不明白谁才是敌人,谁才是朋友。”
……
回去的路上,费舍尔·泰格提醒七夜萤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不能说给别人听。
七夜萤轻轻笑了一声,“泰格先生,我告诉你一个人类的秘密。”
“什么秘密?”
“有很多事,在没说出来之前,再如何,人们都能心安理得地当作看不见。可是一旦有人大声说了出来,人们就会惶惶然不知所措,不敢再视而不见了。”
“……为什么?”
“因为是个人就有羞耻心。”
“连天龙人也有吗?”
“哈哈哈哈……”
从费舍尔·泰格的海拔往下看,只能看到七夜萤摇晃的头顶。
但是声音是能向四面八方传播的。
“他们可是天上人呀泰格先生,羞耻心是非常沉重的东西,让人的灵魂凝实坚硬——没有人有那个力气背着羞耻心飞上天的。”
七夜萤说得好像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一样。
“而能够高踞于空的,当然是群不知羞耻的玩意儿咯~”
第88章
断断续续一个月的, 在国王的命令下, 鱼人岛的第一所学校很快就选址完毕开始修建了,招生工作也提前开始,就等学校建好了孩子们直接入学读书。
七夜萤和宇智波鼬闹了一个多月,终于玩够了, 不再胡找借口,安安生生地认真锻炼起来,叫宇智波鼬欣慰得脸上笑容都多了。
《大海爱情故事》的连载依旧是每周一章,目前连载到安平找理由推脱了娜娜要去海底生活,转而在生活中愈发妥协起来,一个人高马大的强大鱼人,竟硬生生成了村子里的“老实人”, 谁都能占点儿便宜。
安平不是个小气的人, 但是他显然不觉得现在的状况是合理的。
然而又能如何呢?
他便是再心有不满,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这么妥协着退让着,就像梅雨季节的花朵。
开错了时候,慌疑地无奈地接受着暴雨的打击, 以为雨季过后会有彩虹和温暖的阳光, 熬过了便能愈发娇艳美丽。
可是花朵错了,暴雨不是想历练它滋养它, 暴雨只想淹死它。
在马林梵多, 卡普中将和战国元帅多年的同伴, 海军高层中唯一的女性中将鹤正为玛丽乔亚被烧的大事件愁得不行, 进了战国的办公室却发现海军元帅正悠哉悠哉地吃着仙贝看着杂志,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脸都黑了。
战国还无知无觉地挥着杂志招呼着老友,“鹤,你来啦?对了,你看了最新的《周刊》没?我和卡普打赌接下来娜娜和安平这对小夫妻又会遇到危险,卡普那家伙偏说他们一定会逢凶化吉,你同意谁?”
我同意谁?啊?!
要不是一把年纪了,两个同伴都经常不着调,熬得她持重沉稳,鹤真想学卡普给战国几个“爱的铁拳”。
“现在是看杂志的时候吗?一个月前的事连嫌疑人都没找到,犯罪人吃下的恶魔果实到底是烧烧果实还是动物系果实,又或者是别的果实……还有cp0分享的对方可能有见闻色霸气的消息……到现在了一点进展都没有!你还吃零食看小说!”
战国满不在乎地又翻开了杂志,“我有什么办法,这件事世界政府不是交给了cp吗?我们海军是抓海贼的,这种事当然是交给专门的情报间谍机构来咯。怎么?有人压你了?”
鹤翻了个白眼,坐到沙发上,“他们要求海军尽快把那一晚逃走的奴隶都抓回去,否则就追究我们保护天龙人不力的责任……毕竟那一晚海军大将谁都不在玛丽乔亚。”
战国沉默了下来。
他不是如鹤中将以为地在思考这件事要怎么分派,而是看起了他已经看过几遍的最新连载。
「……
安平把形销骨立的奴隶藏在床下,双手握拳走了出去。
荷枪实弹的海军嫌恶又忌惮地仰视着这个寡言少语的低等生物,天龙人使唤奴隶时用的就是他们现在用的口吻,可见安平虽然不似屋中床下的人那般不幸被抓走当奴隶,好不容易逃回来又到绝境,可是他的身上已经是被人烙上了无形的奴隶标志的。
有些人身上没有奴隶烙痕,心里却有。
也有的人身上有奴隶烙痕,灵魂却生而自由。
海军要求安平把藏在屋子里的人上人的逃奴交出来,否则他们就不客气了。
安平心底嗤笑,若不是他们打不过自己,怎么可能会费功夫和自己周旋。
不讲道理的人都有一个特征,面对实力比自己弱的人时他们绝对不会讲道理,而是强者即正义。等到遇上了比自己强大的人,他们就要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弱者嘴脸,反过来指责对方不讲道理。
安平知道这个世界有一条隐形的规则: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谈实力,但是人人都有脸皮摆道理。
他不想和海军交恶,他非常明白海军对于普通人类和鱼人而言都是一股不能得罪的势力。
他那浅海一般明净透彻的心早已在人世中被摔打得坚硬又浑浊,但到底还留存着一点珍珠般的润泽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