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该是唯景衡马首是瞻,不知怎的此次却特意避过景衡给太子妃递了消息。
川儿尚且年幼,他出生后太子妃身体亏损,是景衡亲自带在身边教养的,枝枝入东宫后景衡便同她搬进了明月楼,连带着川儿也在明月楼养了几年,因此这孩子与枝枝素来亲近。太子妃顾忌孩子同枝枝亲近,这才骗他说那不是他唤的沈娘娘。
枝枝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太子妃拉着川儿立在院门口,心思百转千回。
方才枝枝与莲香的对话一字不落都入了她耳中,初听那番话,她其实同那婢女是一般的想法。景衡当初那般宠爱沈青桠,怎么会舍得以她作计?可若不是真的,沈青桠又为什么撒这个谎?
还有方才那婢女说,沈青桠如今伴在皇帝身边之事,也使得太子妃心里十分不痛快。若那沈青桠眼下再嫁了个市井草民,她还能顺一顺当年的那股气。
可枝枝眼下却在景衍身边,那帝王身侧,自是富贵荣华,便是只是个外室,来日如何也未可知。太子妃不知道景衡能不能翻盘,更不知道他翻盘后会不会既往不咎依然宠爱沈氏女如初。
她虽有个儿子,旁人也都以为这是景衡独子,最得他疼爱看重,可她心里却清楚地明白,这孩子如今虽得他疼爱,实则却是悬在自己头上的一把刀。
将来若是景衡翻盘,沈氏女复宠,再得了子嗣的话,那如何还有她这个正妻的立足之地。即便景衡无法翻盘,凭沈氏女的本事,十之八九也能得帝王恩宠,到那时,沈氏女入宫为妃好不风光,她却要亡命天涯苟且偷生。
太子妃越想心中越恨。她不能让沈氏女过得比她好,一定要想法子毁了那沈青桠。
暗下决心后,她拉着孩子回了院内。
枝枝和莲香都未发现方才那一番话被人给听了去,眼下莲香正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被枝枝拉着去了戏园子。
戏园子里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班主新请了个写戏本的书生。那书生长得十分清秀,又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枝枝只觉他比那唱戏的还要好看几分,因此同班主说话时不自觉就多瞥了几眼。
班主见状,连忙给她介绍:“这是班里新请的戏本先生,原是赴京赶考的书生,因路遇劫匪错过了科考,这才在京城落了脚,听说上回秋闱可是考了个解元呢。”
那书生听班主在给一位姑娘引见自己,拱手道:“小生容墨,见过姑娘。”说话时还特意与枝枝保持了不小的距离,打了招呼便同班主解释说新的本子还未写好先行离开了。
班主见状拦了拦,却没拦住。忙和枝枝解释道:“这人啊,木得厉害,读书读的有些呆了,素日都不大爱和女子攀谈,姑娘莫要见怪。”
枝枝来就是看看戏班子的情况,顺便找班主要盈利的银钱,自然不会在这些事上浪费时间。
她让班主将账本先给她,又说让他明日去将不用作周转的散钱换成银票送去京郊那处小院。
班主连连应承,将账本从房内拿出来给了枝枝。她接过后并未打开,只是给了莲香让她带好,说稍后回府了要看。
做完这些事,枝枝便欲回府,就开口同班主告辞。
班主闻言,瞧了眼天色,问道:“姑娘今夜不在这听戏吗?”
枝枝含笑回:“不了,家中应是有人等着。”
景衍想来今夜会去小院的,她若是晚间在这戏园子里听戏,耽搁了回去的时辰,只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枝枝想到他偶尔的脾气,觉得他十分像个护食的小孩子,幼稚又可爱,嘴角的笑意也逐渐更重了些。
班主闻言,也没再留人,只让小徒弟去取了个新戏的草本带过来,说让枝枝拿回去看看,若是有不满意的,便让容墨再改改。
枝枝接下戏本子就同莲香离开戏班子回了小院。
第42章 (捉虫)
枝枝回来时,景衍并未在小院,她微微有些失落,以为他今夜不会来了。
旋即又安慰自己道,罢了,他不来,自己正好得了空闲,有甚失落的。
她抱着账本去了书房,想着先把账目理一理。
这具身体里那个原本的沈青桠是未曾学过掌家的,她修习歌舞媚术,却不曾认真跟着主母学过掌家,只因沈家养着她,就没打算将她嫁入高门为正妻。
确实,沈青桠一介庶女,空有倾城之色,却无拿得出手的出身,原就只堪为妾。沈家从不曾教养她当家主母应学的东西。掌家算学、经史子集,这些高门贵女本该修习的东西,她是一个不会。
可枝枝不同,她虽是个现代演员,却自小在国学泰斗的祖父身边长大,跟着学了许多古人习性,连带着还练了一手极为漂亮的簪花小楷。她因伴在祖父身边长大,古文书法,琴棋诗画都有所涉猎,因此穿进书后才没成了个古代的文盲。这古人简单的记账自然也难不倒她。
枝枝让莲香在旁研墨,自己掀开账本又铺了张纸写写算算。她认真核算账目,周遭的一切都不大留意了。就连莲香何时退下,身边的人何时换了都不知。
“莲香,研墨啊。”枝枝写着写着见墨没了,便随口吩咐莲香研墨。话落,却见一双修长且有力度的手捏着墨条十分随意的开始研墨。
她抬眼去看,果然是景衍来了。
“你怎么来了也不吱声?莲香呢?”枝枝唇角带笑问景衍道。
景衍搁下墨条,眼睛一瞥扯了枝枝腰间塞着的手帕擦拭手指上的墨痕,一边擦一边漫不经心的答道:“爷推门的声音半点不曾遮掩,倒是你算账算得入了迷,压根不曾抬头这才看不见呢。”
他话落,略顿了顿又同枝枝说道:“爷刚进来,你那婢女眼珠子就跟黏到爷身上似的,瞅着就心术不正,你找个机会打发了吧。”
枝枝闻言心下微慌,暗骂莲香怎的如此沉不住气。面上却毫无异状,反倒笑着捶了景衍一下,娇斥道:“乱讲什么,莲香那丫头不过是听了我说你今夜不来,突然又见了你觉得惊讶才多瞧了几眼罢了。”
景衍捉了枝枝的手,倒也不欲多同她提婢女的事。他转了话头,问枝枝道:“今个儿跟着嬷嬷学了吗?”
枝枝被他问得愣住,不解的反问道:“学什么?”
景衍见她如此,便知是什么也没学。他揉着眉心,无奈道:“还能有什么?规矩呗。”
枝枝闻言,惊楞不已,她以为景衍只是派个嬷嬷过来伺候她或是盯着她,却没想到,他还让嬷嬷来教她规矩。
眼下她的身份不过是一外室,又不是他宫中的那些宫妃,学什么规矩。这男人养外室不就是图个不知规矩的女子伺候嘛。
他却要她学规矩,莫不是动了什么旁的心思?
枝枝不敢深想,她咬牙压下心口慌乱轻声问景衍:“为何要我学规矩?”
景衍低眸看她,眼前的枝枝呆呆愣愣,十分可人疼。他笑着捏了把她的脸蛋,含笑回:“傻姑娘,你说呢?学规矩自然是要你光明正大陪在爷身边。难不成你还想一辈子见不得光,无名无份的跟着爷?”
枝枝曾以为自己聪明无比,这一刻却头一次觉得自己真是景衍口中的傻姑娘,还是个天下最蠢的憨憨。
她是真没想到,景衍会如此做。莫说她本就不愿进宫,落得个余生困于皇城的下场。即便她愿意,那入了宫城也会引来无数的麻烦,她的身份必然藏不住。景衍那样的修罗性子,怕是恨不得折磨死她。
枝枝想到从前那个被囚禁在宫中地牢的噩梦,心头一颤,脸色都苍白了些。
景衍敏锐地发现枝枝神色不对劲,他拧眉不解沉声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下边人怎么伺候的,主子在书房却不知将冰盘也搬过来。”
他以为枝枝待他情根深种,心想那般舍命为他的姑娘,怎么可能不想要一个名分。因此景衍并未往她被自己说的话吓着的方向去想,只以为她是身体不适。
枝枝摇头低声回道:“不是,我身子无碍,只是一时有些惊讶。”
景衍闻言,安抚的揉了揉她的发髻,眼神温柔。他俯身拿起书案上枝枝放置的账本,随意看了几眼。
随即神色微讶,问道:“枝枝练过字?”
枝枝眼下心乱如麻,也顾不得多想,只隐约记得自己曾经同景衍说过有个读书的兄长,这时便又以此作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