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原没敢告诉林钦满这件事,大家都努力的保护住他,不告诉他这件完全有可能再次引发风波的□□,让他先活下去。
但纸是永远也包不住火的,路遇宁有次经过恰好经过林钦满的病房时,刚好看见林钦满站在病房外,宽大的病号服挂在他身上荡荡悠悠,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天的事。
那天,林钦满听到走廊上传来哭声,他勉强撑起身从.床.上下来,站在门口看。
他看到平车上一个人躺在上面,白布盖着他,应该是刚刚宣布抢救无效死亡,一旁的家属崩溃地跪在医生面前,求他们救救他。
医生无情的把死亡通知书递给他们,家属痛哭流涕,年纪稍大一点的,应该是死者的母亲,承受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妻子颤着手签下字,林钦满忽然就很羡慕,他多么希望,死者姓名那里写着是他的名字。
他多么希望,他死了,也有人能守在他身边,求他不要离开,那他肯定不会像这个人一样无情,他一定不会舍得离开,舍得辜负他们的期望。
他想起那天时屿出事,路遇宁给他签病危通知书,颤颤巍巍地签下字。
他满眼羡慕,他多么希望有一天,他的家人能这样给他签一张病危通知书啊,实在不行,死亡通知书也可以。
他不挑,他就想有家人能在鬼门关拉他一把,或者送他一程。
可这终究也只是幻想,林钦满想,如果真有那一天,他身边,肯定一个人也没有。
没有人会挽留他,他没有人想要。
也许,最后给他签死亡通知书的,都只是许成行或周临谙。
谁知道他是谁。
谁知道他来过。
林钦满黯然神伤,忽地听到路遇宁满是嘲讽的声音传来:“你在看什么呢?”
林钦满下意识回答:“没什么。”
他反应过来是路遇宁的声音,错愕地抬起头,然后别开目光,紧抿着嘴往病房里走,他欲关上门,却被路遇宁拦了下来。
“你躲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变态!你还知道心虚?”
林钦满大病未愈,气力不济,根本拦不住路遇宁,他气喘着开口:“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林钦满你好意思?你自己做了什么你没点数吗?”路遇宁看着林钦满满脸毫不知情的样子气不过,抄起手上的文件就砸过去。
文件没有装订,纸张漫天飞舞,打落在林钦满的脸上,锋利的纸片划破了林钦满的脸颊,血色立马涌出来,让林钦满一贯苍白的脸染上红色。
温热的血液顺着林钦满的脸滴到地上,林钦满皱眉问:“路遇宁,你这是做什么?”
路遇宁捡起一张纸粗粗扫了一眼,就把它扔向林钦满,大骂道:“时屿好心好意去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连人带车往上撞?拜托了林钦满,你给人留条活路,你自己想死别让别人和你陪葬行不行!”
林钦满沉默着听路遇宁的一番控诉,忽地就笑了。
他扳着方向盘往小轿车上撞?
熟悉的炸裂般的疼痛从心口传至全身,林钦满身形不稳的晃了一下,路遇宁看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口不择言开口讽刺:“哟!林钦满,我才发现,你这也是在住院呢,怎么?自杀未遂?”
林钦满抬起眼,目光幽幽地看着路遇宁,问:“我死了,你们才好过是吗?”
路遇宁提起嘴角笑了一下说:“不是,是你自始至终没来过,我的人生才不会满盘皆输。”
路遇宁走上前,用手掐着林钦满的脖子,声音尖锐:“我这辈子后悔的事有两件,一件是遇见你,一件是相信你,都与你有关!”
说完,路遇宁把林钦满狠狠地往.床.上一摔,林钦满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他的头重重的磕在.床.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林钦满瞬间感觉世界天旋地转,他不受控制的闷哼一声。
路遇宁听到后不屑的笑了一声,转过身,说:“要是你哪天死了,麻烦通知我一声,这么好的良辰吉日,最适合结婚了。”
林钦满瞪大眼睛,努力想要看清路遇宁离开的背影,但失重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烈,呕吐感不断上涌。
林钦满虚弱地笑了一下。
阿宁,你知道吗?
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第一是遇见你,第二是曾经你信我。
都与你有关。
林钦满再次吐血,鲜血淋漓染红了整个.床.单。刚才不知道摔伤了哪里,林钦满浑身痉挛。
他没有按铃,他迷迷糊糊地想,这次总算可以了吧。
你和他在一起,林钦满心口传来剧烈的疼痛,他轻轻抽.搐一下,随即吐出更多的血。
你和他在一起,也罢……与我无关。
林钦满的意识迅速流失,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听到妈妈的焦急声音传进他的耳朵:“满满!满满!满满你别吓妈妈!医生!救命啊!”
——
周临谙从抢救室里走出来,他身上沾满了鲜血,血迹还未干涸,沾在手术服上刺目异常。
他摘下口罩,陈舞立刻站起来,满脸紧张地问:“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怎么……”说着陈舞想起刚刚在病房里,林钦满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哽咽地说不出话。
周临谙看着陈舞焦急的面容,有些恍惚,这一次,林钦满终于有人在抢救室外守候他了,他勉强朝陈舞笑一下,说:“林夫人好,我就是那天和您打电话的周临谙。”
“哦哦,周医生啊,你好,请问我儿子他怎么样了?”陈舞眼眶通红,她声音颤抖,“怎么会吐血呢?”
周临谙斟酌了一下措辞,说:“钦满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他的胃已经切除了三分之一,心肺功能也有恶化的趋势,他今天吐血的原因是头部受到撞击。”
“等等……”陈舞脚下踉跄,她颤抖着嘴唇问,“满满心肺功能怎么会出问题?他,他不是一直都很健康的吗?我家老头子说,满满这些年一直生活得很好,说他都不愿意回家……怎么会……”
周临谙扶住陈舞,把她扶到椅子那坐下,缓和了声音说:“阿姨,叔叔是骗你的,钦满这些年一直都很艰难,我和他的两个朋友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折磨得不成样子,您只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罢了。”
陈舞的眼泪涌出来,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她反应不过来,她眼睫湿润,问:“那他还可以调养回来吗?”
调养也只是弥补,林钦满已经伤到了身体的根本。周临谙在心底下意识地说。
但他看到陈舞的苍苍白发,不忍告诉她真相,他说:“钦满这些年一直有感情上的缺失,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脆弱不堪,所以希望您可以多陪陪他,身体是次要,关键是心病难医,如果您能陪他迈过这道坎,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身体可以慢慢来。”
“好,好,”陈舞小声念叨,她对周临谙道了谢,心里仿佛在滴血。
她一直都不知道林钦满的状况,以为他一直很好,却没想到满满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胡思乱想间,抢救室的门被推开,林钦满陷在.床.褥里,脸色和雪白的被单融为一体,脆弱又苍白,像干涸的河.床.,没有一丝生机。
林钦满被送回病房后,医生连好他身上的仪器便退了出去。
陈舞坐在.床.沿,呼吸面罩罩在林钦满的脸上,占据了大半张脸,薄薄的水雾附在壁上,仪器滴滴答答不规则地响。
陈舞忽地落下泪来。
这个小儿子是她九死一生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因为他,她的身体大不如从前,林预则对她偏执的爱,使得林钦满从小不被丈夫疼爱,她也曾反抗过,但换来的,是丈夫对林钦满变本加厉的伤害。
久而久之,她也没了办法。
好在林言予懂事,经常偷偷跑去偏院给林钦满送些吃的,她也能趁机让林言予给林钦满带点衣服和零花钱。
后来林钦满上大学,她放心不下他,和林预则提出过要去看看林钦满,但每次都被林预则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堵回来,有次她和林预则为这事吵起来,林预则当即就把林钦满叫回家。
她还记得那时是半夜十二点,林钦满接到电话就从距离留河一百多公里的勒川大学赶了回来。
他还站在门口时林预则就问他最近的生活状况,林钦满笑着说自己很好。
然后林预则连家都没让林钦满进,就挥挥手让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