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起……孟起……”
我浑身发抖，紧紧搂着他的腰。我搂得是那样紧，生怕下一秒他就会离我而去。
“他在骗我们对不对？他骗我们……”
我的鼻子一酸，两行热泪从脸颊上落下。
我不信，我不信。
我与他在一起快十年，从最初的虚情假意，到后来的相濡以沫。我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为何上天还要那么残忍，要我再失去他一次。
“对不起。”
马超又说出这句话，与当年的语气一模一样。
我呆呆望着他，两眼无神，灵魂仿佛已被抽走，嘴唇下意识动了两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来是我说错话了。”
鬼谷子站在一旁，许久才发声。
“还剩多久？”我几乎接近崩溃地问道。
“约莫三年时间。”鬼谷子说。
三年。竟只剩三年。
十年也不过是转瞬，过去我与天争，偷来与他共度余生的时光。而如今，老天又要将他夺走。
“娘亲，你为什么要哭啊？生汐儿的气了吗？是汐儿不好，汐儿再也不贪玩了。”
云中君让汐儿落在地上，她见我哭，便立刻跑到我面前来哄我。
我看着汐儿，眼泪又止不住下落。我蹲下身，将汐儿抱在怀里，埋在她的肩头哭。
如果汐儿知道她深爱的父亲不能看着她长大，不能陪着她去看世间万物，她该多伤心啊。
回益城的路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汐儿静静地趴在我的膝盖上，盯着马超看。
我此时有很多话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我早该想到转生之术没有那么简单，七星续命灯只能续一纪，也就是十二年。
马超和诸葛亮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却不曾与我说过，他们定是怕我会伤心。
现在想来，马超能放下一切陪伴在我身边，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陪我走到最后，所以才会珍惜能与我在一起的每一刻。
“诸葛先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紧抿着唇，如十年前般再次翻阅诸葛亮的藏书。
诸葛亮只是摇头，“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但这十二年已是上天的恩赐，又怎能再奢求更多？”
“能否把我剩下的寿命分他？”我依然不死心。
蓝色的军师叹了口气，将我手中的书合上，“您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又何必来问我。”
原来，我还是改变不了结局。
我将书还给诸葛亮，缓步走回去。行至屋外，我听见了马超与汐儿的对话。
“汐儿，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娘。”马超将汐儿从地上抱起。
“爹爹要去哪里？”汐儿天真地问道。
“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还会回来吗？”
“也许不会。”
“汐儿不想爹爹离开。”
马超看着汐儿，眼中盈满了不舍。
“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你再也听不到我的声音，再也见不到我，但我依旧会陪在你身边。”
“汐儿在外边玩的时候，我会在家里等你。”
“汐儿在家睡觉的时候，我会在门口守护你。”
“你看不到我，但我却从未离开过你。”
汐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搂住马超的脖子。
我站在门口，背靠着墙，双手捂住脸颊。
我看着片片树叶从树枝上掉落，落叶在秋风里不停旋转，最后不知飘向何处。
屋外的天阴沉沉的，空气也变得浑浊，仿佛随时会下雨。我的心像是被硬生生撕扯出一个洞，风吹进来时又冷又痛。
我想起与马超相识的那段日子，天也总下雨。微微细雨，磅礴大雨，却不知雨是在诉说别离。
情字最磨人心，它折磨了我那么多年，却依然不肯罢休。
我想起早年读过的一首诗，诗的第一句曰：“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上天将马超送到我身边，让我尝尽了情的苦与甜，让我明白这世上还有人可依。
但我到底做错什么，上天要这般罚我。
我与马超相依那么久，早将爱情变为亲情。
他是我的爱人，更是我的亲人，是血浓于水的情，我们的灵魂早已融合在一起，不可分离。
我在厨房里做晚饭，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切菜，锋利的刀割伤了手指，我却感觉不到疼。
“夫人。”
马超不知何时站在我的身后，心疼地将刀挪开。他后又拿来纱布，替我受伤的手指裹上。
我抹去了眼泪，故作镇定道，“汐儿呢？”
“刚睡着。”
“晚上想吃什么？甜的还是辣的？”
“夫人决定。”
“那就辣的吧，以后可能很少吃了。”
“……”
说着说着，我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
马超拥我入怀，声音也有些颤抖。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问。
“因为我没有办法护你一生一世。”他答。
我将手搭在他胸前，将眼泪沾到他衣服上，“我是什么人？怎会需要保护。”
“夫人是世上最好看，最坚韧，也是为夫一生最爱的人。”
最爱的人。
一生所爱之人。
我们坚强了一辈子，前半生在世界的两个角落里孤独度过，后经历重重劫难，才走到一起。
“还剩三年呢，不要搞得你马上就要走了一样。”我不再哭了，微笑着从他怀里出来，“万事都有转机，我一定会想到办法让你活下去。”
“好。”马超握上我的手，他的掌心是那样温暖，仿佛能融化世间所有的冰川。
也许时光会抚平伤疤，会带走世间一切的痛，但它却无法倒流。
命运播下的种子已经发芽，结出饱满的果实。一段故事会有开始，也注定会有结局。
我会失去我的爱人。
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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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
第二十三章
人们总会把“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作为一种誓言。
可这首诗的下一句又是什么呢？
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即便是天长地久也终会有尽头，而这份未能在一起的遗憾与思念却没有尽头。
我开始害怕黑夜，害怕黎明，害怕过一天少一天，害怕第二天醒来时见不到他。
“我死后，就将我葬于西凉吧。”
马超走之前，我像以前一样拥抱着他，我们彼此相望，彼此沉默。
十三年，我们在一起了十三年。
我每天都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到了今日，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马超低头吻住我的唇，他是那样的温柔，温柔到世间万物都不及他。可我却还是哭了，他就这样紧紧抱着我，到后来他也哭了。
他离开的时候正好是除夕日，往年这时益城都会很热闹，家家户户会打开窗，让明亮的阳光照进屋内，准备迎接新年。
大人会带着小孩燃放爆竹，汐儿每年都吵着要玩，马超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她玩。
这本是一个特别热闹，特别欢乐的日子。但今年的除夕，却再没有欢声笑语。
因为益城失去了它的神威大将军，汐儿失去了她的父亲，我失去了我的丈夫。
汐儿只在马超走的那天哭过一次，她很坚强，说爹爹不在了，她会替爹爹保护我。
后来我无意间去到储物间，看到汐儿一个人蜷缩着，面对墙壁小声哭。
我问她为什么要藏起来，她说，爹爹说过，不能在娘亲面前哭。因为娘亲也很喜欢哭，看到汐儿哭娘亲也会哭。
我替她擦了擦眼泪，将她抱在怀里。汐儿的眼睛和马超很像，侧脸也很像，她是上天留给我的唯一慰藉。
几天后，我带着汐儿回了西凉，因为马超说过他死后也想留在这里，所以我要完成他的心愿。
阿筱也随我们一起来了，因为汐儿还太小，拿不住冷晖枪，所以阿筱替她背了一路。
我带着汐儿见了西凉的老寨主，老寨主头发已经花白，腿脚也没有早年间灵活。
我跟汐儿说过老寨主以前犯下的错，汐儿不喜欢他，却还是喊了声爷爷。
老寨主见了汐儿，眼底泛着泪光，他应是想起了他的儿子。他颤颤巍巍地抚上汐儿的头发，嘴里喃喃道，“原来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