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樟纪事(12)

作者:陈加皮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阿择眼疾手快地扼住小鬼的脖子,那一口却落在自己的手腕上,他霎时怔愣住了,疼痛和某些异样汹涌而至。

“阿择!”

招平安惊呼一声,迅速抓了一把朱砂毫不客气地直拍小鬼面门,小鬼嘶叫着在朱砂圈里翻滚,声声尖厉。

“骗子!你不是说帮我吗!!啊!好痛!好痛!”

阿择被咬到的地方冒着黑气,融进浓浓的夜色里,像缺了一块肉。招平安反复摸了几遍,确认再三有实物的触感才放下心。

她声音泛冷,“你敢动阿择,我就敢让你原地后悔!”杀生她做不得,整鬼的方法多得是!

这个女人看他的眼神冷冽,小鬼想到山里吃腐食的野兽,便不敢叫唤了,瑟缩地偎成一团。

电影播至尾声,鸣谢的布幕依旧和着那首世上只有妈妈好。

小鬼缓缓抬起头,发现朱砂已经撤去,操场上的学生也开始散了。

“世上只有妈妈好......”他低低地喃。

有娘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他那时候太小,早已没了记忆。

第11章 老实是假象

“阿择,你怎么不躲呢?那个小鬼也太不知好歹了!”

回去的路上招平安越想越气,抓起阿择的手又看了看,伤口没有冒黑气了,只不过留下一排黑色的牙印。

她还是有点担心,“以前我受伤直接用符水泡泡就行了,你这样的我还不会治呢......”

阿择半垂着眼看她纠结的小手,抚过来抚过去。将眼里的情绪抹去,他笑着安慰她道:“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招平安瞪了他一眼,“记得下次碰到这样的情况一定要躲开,我应付得过来的。”

她满脸关心,瞪人的威力不够,相处久了阿择也分得清女孩子简单的口是心非。他很享受这样的亲近,笑得暖融融的,“你好,我就好。”

受伤还这么开心?招平安在他伤口轻捏了一下,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眼里的笑意却要满出来似的。

看吧,还是有痛感的,这只逞强的鬼。

她突然觉得上次在22号房子里,他也是故意挡在前面,那时她只感觉到奇怪,却不知那双澄澈的眸子下藏着复杂的情绪。

说不上来啊,招平安此刻的心情就像刚灌了一大杯热水,由口腔经食道,最后烫进了心血管里。

连心跳都微微有点迟钝。

小镇晚上没有娱乐活动,沿街大门紧闭,前面就是没有路灯的红白巷,周围连学生远远的脚步声都没有了。

孤魂呜呜呜地飞窜,寻找可以恶作剧的人,一团黑影现出本身来,一只黄牙红唇的女鬼,她缠在灯柱上,伸出数寸长的舌向着女孩的方向勾去,还似有加长的趋势。

招平安没有发觉,阿择一只手被她握着,另一只手往身后,悄无声息夹住女鬼的舌头,用劲一折。

女鬼呜嚎着缩回自己的舌头,怨愤地瞪着这一人一鬼,突然哭唧唧起来。

她长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最讨厌成双成对的情侣,女鬼越哭越伤心。

“什么声音啊?你听到了吗?”她一门心思放在阿择受伤这件事上,才发觉异常。

“没什么,风的声音吧。”

招平安点点脑袋,松了手。

暖意又没有了。

半明半昧的一段路,地上孤伶伶只有她的影子。

鬼跟人不同,这样的距离虚幻,抓不住,又不可触碰。

阿择记起之前偷看过人跟人相处,在学校偷偷摸摸的学生,他们会手牵手,会拥抱,还会唇贴唇。

街角暗巷里的男人和女人,唇咬着唇不知道在吃对方的什么东西,吃着吃着还会动手动脚,男人的衬衫扣子越来越开,女人的裙子越来越短。

为什么做这些的时候,男的气喘吁吁,女孩子的脸却红得像桃花儿一般。

他也不知道,但是他今天摸了平安的手,软软细细的女孩子的手,有他没有的温度。

他喜欢这种感觉,至少可以暂时不去顾及那些距离。

招平安走着路,左手尾指触到淡淡的冷意,她低眸,看到苍白修长的指节勾住自己的尾指。

她视线往上,阿择扬起嘴角说:“很舒服。”

“疼是吗?”她问。

他但笑不语。

招平安以为他疼,或许这样能减轻疼痛,也就随他了。

这是阿择第一次对她耍心眼,任何生物,给点阳光就灿烂,是不变的定律,包括看似老老实实的他。

巷口的纸扎铺一般营业到晚上十点,老爷子躺在店里的躺椅里打瞌睡,院子里的大公鸡突然乱打起鸣,翅膀扑腾拍得鸡舍叭叭响。

老爷子陡然睁开眼睛,年过八十的老人目光如炬,手脚麻利地起身,接了一盆水泼在店门口,声音中气十足地喝道:“要是懂规矩倒可以施食,如若还扰牲畜安宁,别怪我不客气。”

话音刚落,院子里鸡舍倏然安静下来。

老人拍拍肩膀抖抖脚,准备转身,却见有人走过来。

招平安先问候,“阿爷好。”

“诶!”老爷子笑呵呵地,“招丫头才从学校回来吗?”

“是啊!今晚学校放电影的。”

“哦!那快些回家吧,不要仗着有伴就走夜路。”老爷子的话自带威严。

“嗯,知道了。”招平安应着,走出几步后,她突然反应过来回头看,纸扎铺门口已空无一人。

阿爷能看见阿择。

不过作为镇上唯一一家晚上开门的纸扎铺,上门的也不一定都是活人,她转念一想也就不稀奇了。

“阿择,真的有那么疼吗?”招平安站在卫生间门口,为难地看着两个人勾在一起的尾指。

“嗯......是、的!?”阿择鬼生还稚嫩,睁着眼睛说瞎话还不能运用得纯青。

她瞧出端倪,“阿择,你学坏了。”她就说这一脸的笑,哪是有那么痛的呢。

被戳破心思,阿择很不舍地松开手,背在身后握紧拳,想让余温不要那么快消逝。

“平安......”他讨好地微笑,有点被抓包的羞涩。

招平安挑眉觑他,笑了一声,“好了,你先去休息,我洗澡了。”

她没发现句里的语病。

阿择是鬼,哪里需要休息,只不过招平安潜意识里把他当做人,连她自己也未曾发觉。

“阿择,如果晚上手还疼的话,记得喊我。”招平安一再嘱咐,不行的话还得找个老神婆看看。

“好。”阿择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听她的话。

“真乖......”

看着她关上门,阿择温和的神色瞬即沉下来,指腹按着手腕的伤口,由轻抚变成重重压下去,疼痛的感觉迅速蔓延开。

杂乱分散式的画面向头部撞击而来,如一张张照片划过,只有浅显匮乏的一点点信息,但就是这细微的记忆让他很烦躁不安。

要不是竭力压制着异样,他真想让小鬼再咬几口,或许能记起些什么。

但是魂体本能地排斥那些记忆,好像一点也不让人留恋,也好像一点都不重要,又好像重要到让他暴动难抑。

矛盾的感觉越来越鲜明。

招平安回房铺好床打坐,毕后睁开眼,目光划过门扇,符篆没贴。手摸上百宝箱,却迟迟没打开。

她睡觉有的时候很熟,如果阿择喊不醒自己怎么办,他又进不来,那......今晚先不贴吧。

即使真正相处的时间不长,招平安仍坚信阿择他不是个坏鬼。

很不可思议,一个鬼能给人安全感。

招平安把姑姑留的护身符放在枕头底下,扯过被子盖上,今晚的月光好像都比昨夜的明朗些。

春夜,凉薄,又带了些温柔。

临睡前她在法教群里发了一条信息。

因为个人原因,恳请群里哪位师傅有空,帮忙接一下曲樟高中夭折婴灵的超度,利是可先结。

某天晚上,月朗天清,小鬼最喜欢的天气。他在操场的树上闲坐,哼着那天学的歌,“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只要投入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

是朗朗上口的歌,他听了两遍就记住了,嘿!他可真聪明。

小鬼得意地晃着残缺的腿,闻到那个他最讨厌的味道。

树下一个面相凶恶的男人正抬头看着他,他想起那天那个女人,他们身上都有这种讨厌的味道。

这个味道第一次闻时,是在很多很多年前,鬼是没有时间概念的,他也记不清具体的年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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