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驿馆门口来了不少官员,朝他们涌来,道:“相国大人,一路车马劳顿,不如进驿馆休息。”
“相国大人,我等早已经在驿馆备好了酒菜接风洗尘,今晚还请相国大人赏光赴宴。”另一个官员不甘落后地说道。
每个人都热切相迎,争相与张子仪搭话,将海棠挤在人群中。
海棠知道不是说话的时机,遥遥一礼,道:“张君公务繁忙,海棠便先告退了。”
张子仪隔着人群,便道:“我这两日住在驿馆,改日再去拜访姑娘。”
☆、媵妾不卑贱(10)
买药的侍女先一步回来,为楚萱煎服了药,众侍女服侍楚萱喝了下去。
当日下午,楚萱的身体就有了起色,有精神说话了。
她靠在床榻上,肌肤苍白,嘴唇无色,但是眼眸却有了神采,问道:“杨姑姑,最近可有要事禀报?”
杨姑姑屈膝行完礼,道:“回公主,并无要事,最近大家都很安分。每个人都为公主担心,祈祷公主安康。”
楚萱放心地点点头,拈了一颗蜜饯放在嘴里,散去淡淡的苦味。
突然,杨姑姑看着端蜜饯的侍女,也就是上午买药的那个侍女,她想到了海棠,又道:“倒是有一件事情,需要告知公主。”
楚萱放下了蜜饯,正色道:“何事?”
杨姑姑便将海棠帮忙写方子的事情说了一遍,见到楚萱并没有怒色,又道:“依奴婢看来,楚相国家的两位小姐并不是那等恶毒之人,这几日天天过来给公主问安,又是给公主买药,大家都看在眼里呢。”
楚萱又拈了一个蜜饯,意味深长地笑道:“大家都看在眼里?恐怕那位楚六小姐就是要的这个效果,玩的是阳谋,她让我不得不感激礼遇她。”
杨姑姑:“啊?”
她心里直犯嘀咕,是不是公主想多了?那位六小姐长相艳丽了些,却不是骄纵之人。
楚萱没有多说,吩咐道:“既然楚六小姐对我有恩,便让她们姐妹过来一趟,让我好好答谢一番。”
杨姑姑道:“是,我这就去请人。”
一会儿,海棠和楚风荷二人就跟着杨姑姑过来了,见到公主身体好转,能够坐起来吃东西了,都放下心来。
楚风荷和楚萱寒暄了一阵,道:“不知道公主寻我姐妹二人过来,可有要事吩咐?”
这还是楚萱第一次见她们,而且态度这么好。
楚萱道:“这些时日,你们姐妹二人跟着忙前忙后,帮了不少忙,杨姑姑都告诉我了。等过两日,我身体好转些,定当摆宴好好答谢一番。”
“不敢当,为公主分忧,是我等的责任。”楚风荷始终记得楚萱是和亲公主,她们是陪嫁媵妾,一切应当以她为主。
楚萱又和她寒暄了两句,让侍女挑选出一两样好看的布料,赠送给海棠和楚风荷,方才让人送她们走。
回到自己的屋里,楚风荷望着眼前的一匹青缎、一匹红缎,有点不能相信,道:“公主这是接纳我们了?”
“应该是的吧。明日那些媵妾和姐姐说话,亲近姐姐,那就应该是接纳我们了。”海棠没有说完,后半句便是那位公主也是个聪明人,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并不是真心对待她们。
不过,楚风荷要的只是他人不排挤她们,有了郑秀之事,她也不敢轻信他人。
此事解决了,楚风荷放下心来,海棠却为另一件事情忧虑。
那就是她不会邀宠献媚,该怎么办?
思考了一个下午,也没有头绪,索性放下了,等待转机出现。
入夜,西边传来细碎的声乐,隐隐落在海棠的耳中。
她心道:有人在摆宴,那么肯定有歌舞伎献媚,真是天助我也。
随意套了一件深色的衣裳,海棠和楚风荷说了一声,出去散散心,她就推开门,消失在了夜色中。
皎洁的月色,摇曳的灯火,海棠深一脚、浅一脚,摸到了西边的院子。
里面觥筹交错,弦乐阵阵,海棠躲在窗边,透过缝隙,看着里面数个北秦官员正举着酒杯,言笑晏晏。
这不正是迎接张子仪的北秦官员吗?
眼眸一扫,她果然寻到张子仪正坐在首位,仪态清贵,嘴角含笑,正欣赏着底下的舞蹈。
一曲罢了,堂下的舞姬也缓缓退下,唯有领舞的舞姬不退反进。
“妾身仰慕相国大人才华,一杯薄酒,聊表心意。”
张子仪看着身边软若无骨的舞姬,扫了一眼对方端着的酒杯,面不改色,正准备伸手去端时,眼睛一瞟,见到窗下的黑影,呵斥道:“来者何人?”
堂上坐着的好几个官员吓了一跳,他们争论不出到底去谁家摆宴,才将宴席摆在驿馆,可千万别出现刺客,否则,讨好就要变成得罪了。
海棠不想吓他们,施施然从正门进来,微微一笑,道:“张君,是我。”
张子仪见到熟悉的面孔,下意识将身边的舞姬推了出去,掩下心底的慌张,惊站了起来,道:“楚六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连舞姬倒在席子上呼痛,他都没心思去看,只觉得脸庞一阵发热,在救命恩人面前逢场作戏,让他略微羞窘无措。
一见海棠瑰丽的姿容,又见张子仪难得失态的模样,其他人心思百转,视线在二人之间犹疑,略带几分暧昧之色。
海棠没有想那么多,答道:“我随便走走,听到丝竹之声,不小心误入这里的。”
她本是为了学习邀宠献媚之术而来,看着张子仪将舞姬推开了,心里有几分失望,完了,又没有模仿学习的机会了!
张子仪恢复了从容仪态,邀请道:“既然来了,便上座共饮一杯。”
眼睛扫到一旁伏在地上,故作可怜兮兮的舞姬,他道:“你怎么还没走?”
舞姬妩媚的双眼里闪过一抹水光,声音柔弱可怜,道:“相国大人,妾身……脚好像扭伤了……”
海棠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幕,原来可以这么用,都怪自己以前孤陋寡闻,不愿意看人家卿卿我我的场面,现在还要现学邀宠。
张子仪捕捉到海棠清澈的眼底闪过的好奇之色,按下心里的恼羞成怒,道:“来两个人,将这舞姬搀扶下去。”
“是是……”
底下的官员随意点了两个仆从,将这位身段妖娆、千娇百媚的舞姬扶了下去,动作可不怎么温柔。
舞姬没想到张子仪是这样一个不知怜香惜玉之人,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路过海棠时,眼神从幽怨变成怨恨,堪比川剧变脸之快。
海棠可没有丝毫怜惜和愧疚,她心底叹道:看来这位美人段位不高,邀宠献媚失败,不过比自己强多了。
张子仪亲自引着海棠入席,与她说着话,不动声色地解释道:“每次宴席上,都会请些歌舞伎表演助兴,只是今日的舞姬有些失态,平日里可没有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平日里我可是很正人君子的,都怪今日舞姬太能作,害得我风评被毁。
海棠没想那么多,道:“海棠明白,是我突然造访,惊扰了张君与美人的好事,让美人失态了。”
张子仪:???
他怎么感觉越是解释,越是抹黑了。
底下有人拱手讨好道:“姑娘误会了,相国大人洁身自好,坐怀不乱,乃是正人君子。”
海棠听得莫名其妙,心道:与我何干?
张子仪自认为不算什么高洁君子,两国邦交之上,他不知道言语欺骗了多少人,但是于女色上,从不沾染,便默认了底下官员的君子之称。
等到海棠真正入座不久,底下的官员一下酒量变浅了,动不动就头晕了、喝醉了。片刻功夫,底下的人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张子仪和海棠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再就是伺候的仆从。
海棠眨巴着眼睛,一脸莫名其妙,道:“他们故意的吧?”
她又不傻,这些人的演技太拙劣了,一眼就看透了。
张子仪笑道:“楚六小姐不必在意,这些人想来是不想应付我了,见到你来了,便找个理由跑路。”
底下官员不想应付他是假,他不想应付底下官员是真,这些人肯定误会了他和海棠的关系,才会跑得这么快。只是他不想让海棠知道真相,以免她尴尬。
海棠笑道:“张君说笑了,您现在可是位高权重的北秦相国,他们又岂敢冷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