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动，维持着被扔在这时的姿势偷偷四望。
这里似乎曾是一个皮革厂，废弃的皮革边料和大木箱四散在积满灰尘的水泥地面上，工厂里空荡得可怕，风从碎掉的窗口倾灌进来。
季雨石眼睛四百八十度地扫描，都快成斗鸡眼了，才在最角落找到李华。
瘦高的男人背对着她不知在捣鼓什么，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她会逃跑。
季雨石心思急转，但是身体还很迟缓，用尽力气才从躺在地上变成靠坐在木箱上。
地上的皮革都很散碎，都是连拾荒者都不屑捡走的边角料，季雨石逐片扫视地面，终于在李华附近发现一块勉强合适的。
……这位置，又远又敏感。
季雨石幽怨地瞪了那块条状皮革半晌，竟从兜里掏出面包吃了起来。
当时为了和李华握手，牛奶被她放回了货架上，面包则不讲究地随手揣在了上衣的大口袋里。本想着握手后直接去结账，没成想阴差阳错下她却成了个偷面包的。
撕包装袋的声音在工厂回荡，异常的响亮，正不知在弄些什么的瘦高男人诧异地回过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正在啃面包的女人。
震惊、无语、愤怒和各种情绪变脸似的在他脸上划过，在李华捂脸侧头时，季雨石发誓自己看到他满脸怀疑人生的表情。
李华捂着脸想了会儿静静，而后竟直接背过身接着捣鼓东西，听不出情绪地说：“你竟然吃得下去。”
废话，不吃东西补充体力等下怎么跟你周旋？
季雨石也没想到声音会这么大，偷吃失败，索性直接三两口把面包塞进嘴里，慢慢扶着箱子站了起来。
听到李华的话，季雨石往他那边挪的脚步没停，破罐子破摔地回道：“当然，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哈。”
李华嗤鼻，“呵，还知道自己的处境。”
绵软的四肢缓缓恢复力气，季雨石越挪越快，终于来到李华一旁，拾起那条皮革。
李华早就听到动静，却不屑回头，直到听到身后传来类似皮鞭挥动的破空声，才嘲讽地问：“怎么，吃饱了就想反抗了？”
季雨石只能使出五分力气，还不想这会就惹怒他，打着哈哈回他：“李大哥说的哪里话，我一个小女子怎么能比得过大哥你呢，我就是瞧着这块皮子不错，正适合上吊用。”
没想到这句话却激怒了男人，“你是嫌我手艺不行，想自己玩？”
李华愤怒地起身，露出身后一直在摆弄的东西，竟然是一把电锯。
“！”
唐原就只跟她说过李华手段极其残忍，可没说过这家伙残忍到用电锯……
季雨石小心地向后挪去，吞着口水哑声问：“李哥您这是……要锯木头？”
李华没有回话，从地上捡起电锯，自言自语般地重复着：“时间不多了，我要让他心爱的人连全尸都没有，我要让他生不如死……哈哈哈哈哈，要怪就怪你那个多事的男朋友吧！”
唐原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
他满心愧疚发出的短信没人回，打电话没人接。第一个电话他以为季雨石在忙，可第二个第三个仍然杳杳无音，唐原一下就慌了。
他知道季雨石不是会闹小脾气的人，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早上打电话把唐原催到警局的小王在一旁举着面包狼吞虎咽，见唐原一直盯着手机却不吃东西，嘴里嚼着面包喊他：“唐哥你怎么不吃啊？等会还要开会呢，现在不吃东西晚上怎么加班去抓李华那家伙啊！”
李华，李华！
李华越狱，雨石失联，一定是那个变。态对雨石下手了！
李华那个睚眦必报的小人逃出监狱一定会想方设法报复把他抓起来的自己，他出门时竟然忘记提醒雨石小心！
唐原猛然回神，疯子一样拔腿冲出办公室。
冲出警局，唐原站在大街上茫然四顾，往日清晰冷静的大脑一片空白。
一直以为自己多么坚强冷静，原来只是因为不够在乎。原来当最重要的人遇到危险时，他也只是一个六神无主的窝囊废。
唐原立在原地，双拳紧握强迫自己冷静，只有冷静下来才能分析，才能找到雨石。
右手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一直攥在掌心的手机被捏得几乎碎裂。
“对，手机……定位……”唐原猛然想起自己和季雨石绑定了定位系统，他能获取对方的位置。
小王担心地追出来时，一出门就看到顶头上司站在拥挤的车流里，立时惊出一身冷汗，差点被嘴里的面包噎死。
冒着冒犯上司的危险把唐原从车流里扯出来，小王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唐原扔到了警车里，警官大人坐在一旁摆弄着手机，语气焦急地命令：“去新景超市，快！”
如何把警车开成飞车暂且不提，反正下车时小王只觉得活着真好。
唐原冲进超市，胖乎乎的老板娘热情地打招呼：“小唐自己下来买东西啊，小季咋样啦？去医院看过了吗？”
正举着手机四处定位的唐原猛然回头，眼珠通红地瞪向老板娘，“小季，医院？”
老板娘吓得倒退三步，“是，是早上那会，小季突然在店里晕倒，幸亏她叔叔，对她叔叔，瘦瘦高高的，把她扶出去了，说是老毛病了去医院看看就行。”
唐原咬紧牙关没有说话，终于在面包底下翻出了季雨石的手机。
小王停好车赶过来时，就见唐原阎王一样捏着两个手机站在货架中间，旁边是面色煞白不敢说话的老板娘。
“怎么了唐哥？出什么事了？”
“回警局，把这一片早上的监控录像都调出来。”唐原垂着头，声音暗哑。
小王心里一紧，追问：“到底怎么了？是有李华的踪迹了吗？”
“去他。妈。的李华！”唐原突然爆发，又瞬间冷静，厉声喝道：“他挟持了我的妻子，现在、立刻回警局！”
在录像上李华的行踪异常醒目，可以说对方根本就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明目张胆的劫人，大摇大摆的上车，一路开到东郊的废旧工厂，甚至还遵纪守法地等了红灯。
无一不反常的行为让警局众人不由心惊胆颤，小王抓紧安全带偷偷看向一旁把车开成生死时速的唐原，心里暗暗祈祷唐嫂子一定要平安无事。
李华开了近一小时的车程，唐原只用了十分钟就开完了，等车停到工厂大门前的时候，小王和另一个组员扑下车不停干呕。
“呕，什么声音呕？”小王耳尖，延绵不绝的恶心感也没堵住他的嘴。
几人也都听到，隐约从里面传出嗡嗡的轰鸣声和啪啪啪的抽打声，脸上具是一片凝重。
唐原紧张得额上满是汗水，咬牙冲进工厂，却猛地在门口顿住脚步。
“雨石……”
第51章 番外 下
唐原站在工厂门口， 夕阳将颤抖的高大的身躯染成血色。
紧追而来的小王心里咯噔一声，“唐哥，节哀啊唐哥！”
“唐哥嫂子她……”两人快步跑到唐原身边， 不知该如何安慰痛失至爱的男人。
在他们看来， 弱女子遇上杀人魔， 必定凶多吉少， 只是不知如何开口让唐原面对现实。
捉到杀人魔的英雄却因此痛失爱妻……
夕阳下，废弃工厂门前一片沉默， 小王二人眼含热泪地看着那个低头沉默的男人，无语凝噎。
清脆的女声突然从里面传来，打破凝重的气氛，“哎呀，原原你可算来了， 还傻站那干嘛，快来扶我歇会。”
季雨石一只脚踩着早被抽晕过去的瘦高男人， 左手揉着腰，右手还捏着条灰不拉几的破皮条在那抖来抖去，“好久不用鞭子，才几下就累坏我了。”
几步远的地方， 还有一台老式电锯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嗡鸣着， 荡起阵阵烟尘。
小王二人眼泪还没消退，此时灰头土脸的季雨石在他们眼里仿佛散发着神圣的光辉。
不愧是唐哥的老婆，这魄力、这武力，竟然把电锯杀人狂干翻了！
唐原垂着头站在门口， 突然用手抹了把脸， 迈开大步过去一把把还在嘟囔着“老了老了，身子骨不如从前了”的女人搂在怀里。
“雨石……”闷在她颈窝的男人声音里竟带着鼻音。
季雨石还在没心没肺地笑着， 嘚瑟着自己宝刀未老，你师父还是你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