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激动得一下子跳起来,胳膊正好撞上了对面的人刚拿下来的行李。因为力道有些大,那个人的行李从他手上掉了下来,砸在我们之间的桌子上,将水杯砸倒,水花飞溅。
我傻了好几秒,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开始满脸愤怒地对着我骂骂咧咧:“你没长眼睛吗?知不知道我行李里面装的什么……”这些话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就当耳旁风一般地听着,可出乎意料的是,张瑞泽居然在他骂骂咧咧的时候一拳打在他嘴角,然后恶狠狠地说了句:“我的女人可不是给你骂的!”
我再次被他弄得目瞪口呆,但我那聪明的大脑告诉我现在不是目瞪口呆的时候,我必须把这场风波给摆平,不然招惹来列车员麻烦就大了。
于是,我在那人怒气冲冲地和张瑞泽对视的时候把他的行李推下桌子,然后拉着张瑞泽使劲往另一车厢跑。我拉着他一节车厢一节车厢地飞跑,直到硬卧车厢才停下来。我甩开他的手,靠在吸烟处的一个大铁皮箱上一边喘气一边愤愤地说:“拜托,你能不能不要给我惹麻烦?”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支烟来点燃了,不急不缓地抽着,吐出三个烟圈之后终于开始了他的下文:“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给你听才对吧?刚才的情况明明是因你而起的,难道不是吗?”
“那我说过需要你插手了吗?”
“但你也没有说过不让我插手。”
我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居然跟着这种家伙一起坐火车,而且他还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朋友夜雨深爱的男生。我猜我一定是那种贱脾气,觉得被打扰了一次还不够,希望让眼前这个无耻的人再将我的生活搅乱一次才会彻底醒悟。
就在我因为懊恼自己如此冲动地跟他一起出来而用力拍打铁皮箱的时候,火车开始减速,大批的人开始往我们旁边走来。张瑞泽一只手抓住我在人群里面挤来挤去,在火车刚停稳的一瞬间我们挤到了门前,列车员刚打开门他就拉着我下了车,直奔出站口。
一出火车站我就甩开他的手,和他保持两米的安全距离,面无表情地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到此为止了。”这句话刚说出口我的心就颤抖了一下,就像有无数的小蚂蚁在我的皮肤上撕咬一般,说痒却疼。
“那可不行!”他又把脸凑过来,不知廉耻地说,“我怎么能把我亲爱的老婆大人一个人丢在这个到处都是坏人的陌生地方呢!”
我真是服了他,居然能在这种气氛里说出这样的话。天晓得,目前我身边最大的坏人正是这个笑得让人有些眼花缭乱的人。
“张瑞泽。”我正色,“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了!”
“是吗?”他的笑容突然僵硬了几秒,只有几秒,以至于让我不停地怀疑是不是自己花了眼。他微微地抬高了头,用食指将我的下巴托起,力气大得让我不得不顺从地与他对视。他一字一句地说:“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你为何要一路跟着我来到这里?你大可半路逃跑,可是你没有。”
我尴尬地将视线勉强从他的脸上移开,嘴硬地说:“我乐意。”
“乐意什么?”他肆虐地说,“乐意跟老子私奔?”
“放屁!”我终于忍不住用力推开他,大声地骂,“你他妈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
“凭什么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还需要我点明吗?”他贴近我的耳边,说话时一张一合的嘴唇偶尔触碰到我的耳垂,让我一下子就忘了自己该如何反驳,如何狡辩。
这一刻,我在心底对自己说:钟小茴,你这次失策了,你终究斗不过这个无赖。
但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他突然对捉弄我失去了兴趣,一个人自顾自地在这座陌生的城市走来走去,而我身无分文,除了跟在他身后别无选择。
我不清楚自己跟在他身后走了多久,只感觉自己浑身像散架了一般,双腿发麻,就在我认为自己将会这样累死的时候,张瑞泽突然停了下来,突兀地说了一句:“目的地到了。”
出现在我眼前的景象着实让我受了不小的刺激,就好比喝了一种无比清爽的饮料,冰爽的触感从喉咙一下子冲上了天灵盖,让我忍不住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因为,出现在我面前的是我所始料未及的画面——我居然看到了冬天的大海。
“怎么样?”张瑞泽在我激动得浑身颤抖的时候又一次凑过来,语气中充满毫不遮掩的得意。他将手举过我的头顶打了个响指,自恋地说:“是不是感动得想要爱上我这个大帅哥了?”
“胡扯!”我故作镇定,“感动个屁!”说完却又莫名其妙地脸红了,或许是因为冬天的海风凛冽,一直没有吹过海风的我被吹得有些摇摇晃晃,脸颊发烫,迅速红了起来,像壮观的火烧云。
他被我突如其来的严肃表情逗得哈哈大笑,并且丝毫不留情面地嘲笑:“居然有人可以一边生气一边害羞,什么叫做表里不一呢?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钟小茴小姐?”
“我懒得和你争论。”
“是无话可说吧!”他说完又开始了那嘲讽的刺耳大笑,笑声如一根根小针,直刺我的要害。
我发誓,这辈子还没有遇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他让我全身的每根战斗神经都伸展开来,像一只随时准备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刺猬,绝望又不肯放下仅剩的自尊。好在他放弃了继续和我斗下去的念头,转身走向了海边,这才使我稍稍松了口气,跟在他后面,走向大海。
“我很嫉妒小茴你。”他蹲在沙滩上,伸手触摸着被海浪打上来的潮湿细腻的沙子。他说:“你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光环包围,总会被人关注。”
“关注?”我皱着眉头说,“关注能当钱花吗?能当饭吃吗?就和爱情一样肤浅!”
“可是和被忽略比起来,我更希望自己被关注,”他自言自语,“而不是一个人面对黑漆漆的家,一个人吃已经凉了一半的剩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为自己的好成绩而欢呼雀跃,一个人,什么都是一个人……”说着他就自嘲地笑了起来,边笑边回过头,用复杂隐忍的眼神看着我,然后揉揉我的头发说:“肩膀借我用一下可以吗?”
“哦。”我一瞬间有些大脑短路,莫名其妙地发出了许可的音节还点了点头,但旋即我就反应过来,退后了一步,戒备地说:“你要干什么?”
但我还是晚了一步,张瑞泽捉住了我的肩膀,慢慢地把头搭在我的肩膀上,有气无力地说:“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好像电影里面的台词,庸俗。难道你认为我会对你有非分之想吗?”
用这种语气说话的人,天底下还能再出现第二个人吗?
我想要用力推开他,没想到他居然顺势将我搂住,脸颊在我耳边蹭来蹭去。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个夜里,在那间充斥着铁锈味道的工厂里,一个倔犟且孤寂的女生的泪水流在了我的肩膀上,让我在无数个难眠的夜都会再次感受到肩膀上炙热的温度。
而此时,我又一次被人这样抱住,强烈的熟悉感让我有些呼吸困难,一些细碎的画面不停地在我眼前纷飞。
张瑞泽低声说:“小茴,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有安全感。”
请原谅我的愚笨,我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在想那些让他伤心的过往,要不然,为什么我的肩膀会有了湿湿的温热感?虽然不敢置信,但我还是作出了一个判断:他哭了。
他哭了。这也是我不推开他的另一个理由。
“那么,夜雨呢?”原谅我在这时提到了夜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真的想弄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羁绊,为什么夜雨会为了他付出这么多,而他却靠在我的肩膀上。
“只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他的声音沙哑。
“她肯为你死,”我的声音开始颤抖,“这样你还没有安全感吗?”
“小茴,”他突然把揣进兜里的手伸出来握住我的手,“就这几分钟,请你不要跟我说夜雨。我只想这样静静地靠着你,缅怀悲伤。”
我收了声,身体僵硬,一动不动,脑子里却混乱极了,太多太多的大锁在我的脑子里面,而我却连一把钥匙都没有,什么都打不开,只能任由它们讥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