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我放肆一下(73)

少年面无表情抹掉嘴角的血迹,有些古怪地勾了勾唇:“现在太早,一小时正好。”

镇上就这么大,他对容家的事一清二楚。容昌汶刚过世没多久,儿子在临城被母亲欠下的高利贷缠到无法生存,刚回云离,那对死乞白赖的狗男女后脚就上门。

偷偷摸摸买下巨额保险,妄图抢劫杀人伪装现场,从而骗得保费还债。

当然,这事儿后来才爆出。

他回忆那个血腥的夜晚,仍然心有余悸。

当时和派出所的执勤民警闯入小院时,满地狼藉,崔泠披头散发,像是被刺激到,歇斯底里地将刀挥出。

“小畜生,你真该死!”

少年不躲不让,硬生生任由利器穿透右肋,反手握住刀柄,面上冷汗涔涔,眼里满是狠戾。

电光石火间。

枪声让那个失去理智的疯婆子腿软,而后被拖着带上警车。

少年一点点跪倒在地。

他一个大老爷们,都被吓得直哆嗦,赶忙上前查看,“阿淮,你怎么不躲?”

少年捂着伤处,指缝里的血不断流淌出来,脸色苍白如纸,低低笑了声:“这样才能结束。”

等救护车的间隙,雨越发大。

他心惊胆战看着遍地的嫣红,老天爷正将生命一点点抽出少年的躯壳。

“阿淮,你撑住。”他红了眼眶,哽咽:“你不是说要在云离念完高中吗?叔都给你安排好了,下周就能去。”

少年躺在地上,眼神已然开始涣散,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捏住他的手,喘息如强弩之末:“我不会有事,我和人约好……”

后半句话淹没在漫天大雨里,救护车的长鸣姗姗来迟。

……

那天的血和雨,成了老板午夜梦回时最大的敌人。他在半夜被噩梦惊醒时,仍对崔泠的狠毒感到毛骨悚然,又为少年的幸存无限感恩。

总算是善恶终有报。

“可惜就判了八年。”老太太听完这段,眼角泪花闪烁,别开头去。

老头抽出一根烟,顾忌孙子没点上,还在坚持他的观点:“老天无眼,这女人就该判死刑,最差也该是无期。”

老板表示认同,末了再度叹气:“估计没这一刀,又是拘留所关两天出来。这孩子也是没办法了,确实不容易。”

十七岁,明明该是双亲疼爱拥有无限光明的年纪,他却活在地狱里,从记事起,就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亲生母亲的恶意。

这种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逼得他在困境中铤而走险。

被崔泠重创的那一刻,少年在想什么呢?

是解脱吗。

还是同归于尽?

可他昏迷前的眼神,明明透着不甘。

像是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并未做完。

老板怔怔出神,过了很久,才将茶杯的水一饮而尽。

人性的丑恶让这几位的心情变得压抑,惟有借着口诛之快发泄,才能好过一些。

惟有角落的荆羡,自始至终没开口,碗里的馄饨早已凉掉,她垂着脑袋,颊边的长发都落到碗里。

她像是没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机械地将馄饨舀起来,放到嘴里。

老板总算从那段阴影里清醒,注意到客人的反常,正欲发问,突然又瞄到前门白衣黑裤的美貌青年,惊讶地张大嘴:“容、容……”

容淮眉间似冰霜覆盖,见到那蓝色衣裙的身影后,才缓缓消融,然而脸色依旧阴沉,掐着她的下巴抬起:“我让你不要乱跑,听不懂?”

下一秒,看清荆羡的脸后,他硬生生止住火。

这姑娘满脸泪痕,眼神失去焦距,浑身都在抖,无法遏制。

容淮扫过墙上老旧的照片,又和早餐店的老板对上眼神,还有什么好不明白。

来云离,果真是个错误。

那些本该掩埋在永久坟墓里的秘密,那些早已决定此生一人承受的事实,那些最不想让她知晓的黑暗,终究还是因为命运的作弄,功亏一篑。

他拉起她,一遍遍拂去她的眼泪,指尖揉在她脑后,轻声:

“荆羡,你记好。”

“不管听到什么,这一切都跟你没关系。”

“不是你的错。”

“永远不会是你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T-T

写这章确实有点难顶。

第51章 惊喜

他说不是她的错。

他说这一切都和她没关系。

他头一次用那样安抚又坚定的口吻,在她耳边不厌其烦地重复。

他一直抱着她,走过青石桥,穿过小巷,步履很慢,像是怕惊扰到她,偶尔停下,会叹一声:“我说的,你听进去没?”

荆羡窝在他怀里,垂着眼,恍若未闻。

年少时,无数次幻想心心念念的意中人能温言细语地同自己说话,如今梦想成真,却为何这样煎熬。

细雨蒙蒙,落在脸上,似是代替眼泪。

她好像连哭的资格都没有,曾经笃定的事实在一夕之间两级反转,叫她措不及防。

当年在病房里心如刀割的苦闷,无数夜里泪湿枕巾的痛楚,以及这八年无时无刻都蛰伏在内心深处的怨恨,恍若一把双刃剑,此刻毫不留情地反噬,沿着她的脊梁骨,自上而下,一点点刺入。

生生要将她剖成两半。

荆羡闭上眼,不受控制地再度回忆方才在早餐店听到的故事。

那位雨夜的少年,是怎样的心情,眼睁睁瞧着亲生母亲将他置于死地。他躺在地上,鲜血淋漓,生命流逝的那段时间里,又是否会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曾经发誓说要陪他到最后的姑娘。

这姑娘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将他打上负心薄幸的耻辱标签,他背负着那样的黑暗,却从未解释过只字片语。

“如果不是今天的意外,你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容淮顿住。

长久未开口,她的嗓音有些哑,仿佛自言自语一般低语:“你宁愿我恨你,对不对?”

伴着话语,荆羡缓缓抬眸。

阴霾的云层挡住光,他的脸仍然清俊,那双总是隐含孤寂的漂亮眼里多了几分挣扎,他就这么看着她,似是有话要说,然而最终依然选择了沉默。

不知不觉间,再度回到那处小院落。

荆羡轻微挣扎,自他怀中落下,她走上前推开门。屋子里比离开前乱了许多,浴室的门半敞,门口丢了条半干的浴巾,沙发角落有匆匆换下的睡裤,此刻杂乱拧成一团。

她几乎能想象到,他洗完澡发现她不见后冲出房门的模样。大概是怕长久以来妥善保管的秘密被她发现,才会这样焦急。

荆羡垂眼,视线又开始模模糊糊,她盯着脚尖,不发一语。

那些重逢之后的纠缠片段不合时宜地跳出来。

雪夜在她家楼下的青年,等到眉宇间覆上落雪,仍然没有离去。

替她挡开热汤的青年,沉默着听完她说的狠话,苍白着脸,弯腰扶着椅背却无。

悄然搬至19层的青年,情人节深夜,亲手布置了花海,高烧昏迷之时,仍在梦呓着问她为何没去Z大。

在她不遗余力划清界限之后,在她带着报复恶意一次次重创他之后。

漫天风雨里,他没有半分犹豫,向她走近。

胸口的钝痛伴着每次心跳的频率,愈演愈烈,她的头愈发低下,几乎说不完整一句话:“你原本……”

“对不起。”她哽咽着:“你原本可以同我说的。”

容淮看着她。

他八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的姑娘,低着头,像个犯下弥天大错的囚徒,仓皇不知所措。

记忆里这朵矜贵恣意的娇花,笑起来能点亮星辰,活得天真烂漫,亦不知人间疾苦。她曾努力拉他出泥泞之地,在他阴暗肮脏的世界里,固执点亮每一个角落。

他从不屑一顾到沉沦深陷,只花了短短数月,而后再没办法脱身,成了她裙下最虔诚的门徒,心甘情愿追随着这道光。

可他妄图染指的天上月,眼下因为他的失误,褪去了骄傲,碾碎了脊梁骨,迷失在无尽的愧疚和自我怀疑中。

他的公主殿下,本不需要这样卑微。

他受过的磨难,尝过的冷暖,遭过的误解,在这一刻对比她歉然惶恐的眼泪,根本不堪一击。

容淮叹口气,掌心贴着她的腰肢施力,半强迫地让这姑娘从略微蜷缩的姿态里恢复,淡声:“荆羡,我退学,只是想解决一些早该解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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