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肖点点头,放了他手里的东西。
午时过后,烈阳有所偏移,恰好照着她的眼睛。不适的偏过头,对上左肖深情的眼睛,一时间不记得刚刚想要说的话是什么。
喉咙干哑着问:“你看着本宫作甚?”
被逮个正着,左肖双颊微红,干咳一声撇过头,“没什么,臣……臣只是觉得,殿下生得好美。”
阿庸拿着一匹红绸从他身后路过,忍不住一个哆嗦,“瞧你,殿下不美谁美?我可是听说了,外面都盛传殿下是皇城第一美人呢!”
“阿庸!干你的事去。”
楚仟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都从哪听来的不着调的话。
虽然她的确生得美,却也不敢自称第一。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喜好的类型,她不一定长在每一个人的喜好上。
阿庸委屈的撅起嘴,应了一声小跑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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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仟泠垂下眸光,摩挲手上精致的手链,这是皇祖母离世前找大师专程为她打造的,辟邪之用。可以说仅此一条。
从左肖角度看去,她眸光清冷,略显孤寂。
她说:“左肖,你应当明白,我只喜欢魏尧。”
左肖点头,“臣明白,臣也不敢奢望,只求在殿下身边就好。”
楚仟泠阖上眼睛,不再说话。
既然他愿意,她也不好说什么,也就随他去了。
——
临近婚期,宫里传出消息,皇帝病重垂危,急招皇子入宫侍疾。
太子以及在京的诸位王爷都放下手里的政务,远在封地的王爷也纷纷策马赶往京城。个个都往皇帝面前凑。生怕服侍的少了就会背上不孝的帽子,皇帝崩了之后少了赏赐。
说多了,也不过就是为了一个利字,若没有这相关的利益,可能除了太子之外谁都不想进宫。
下一任君王,在中宫娘娘生了孩子之后就已确定,楚仟泠的父亲仅刚满月便被册封为太子。太子六岁之期,皇帝在所有大臣面前下诏,他死后万人之上的位置只属于太子,若太子不幸早薨,他不再立其他嫔妃的孩子为太子。
皇帝后宫多妃,孩子也众多,全为皇子,共十五位。
这么多的皇子,放在其他朝代,为了争那一个皇位,恐怕都要死伤无数。偏偏这十五子都安安分分的活到了现在。原因无他,皇帝从不给他们希望,他们也无意去争抢。
皇帝原话,妃之子,纵然贵为皇子,都只是妾之子,无幸继承大统,唯有嫡子才是皇帝人选。
所以,其他皇子也自知无缘皇位,从不与太子为敌,到年龄各自安分的回了自己的封地。
——
皇帝病了之后神志都不甚清醒,总是认不出在御驾前侍奉的人是谁。
看到扎着簪子的嫔妃,都以为是逝去的中宫娘娘。拉着嫔妃的手不放开,嘴里总是念叨着一些愧疚的、后悔的话。
皇帝一生爱慕中宫娘娘,只可惜为人君,他总有不得已的时候。他要顾及人臣的建议,纳了诸多贵家女填充后宫,只因为需要那些关系旁支错节、却又紧紧联系的朝廷关系网来稳固朝政。
他知道余帘伤心,每一次选秀过后,她眼里的光便黯淡几分,直至年色尽衰,无力再去关注哪些新来的妃子更年轻绝色,哪些妃子今日有复宠、得宠。
余帘偏偏知明懂理,她明白皇帝的难处,所以受了委屈也从不与皇帝诉闷。皇帝宁愿她与自己吵一次,发泄了他也好受。但余帘哪里敢那么做?从小受的就是最良好的闺中礼仪,知夫君是天,夫君的话不可有疑。更何况她的天是一国之君,她更是不可能仗着那点青梅竹马的情谊要皇帝如何。
这样,最终的最终她困在自己那一方小天地,抑郁成疾。
中宫娘娘离世那一天,皇帝在她的灵柩前站了一整天。入了夜,皇帝像个孩子把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趴在棺盖上,哭得撕心裂肺。
他那时就在想,他要是不在意那么多大臣意愿,多去陪陪她,是不是她就能多在这世上存活一段时间?
“皇爷爷,这皇宫城墙太高了,皇祖母总说在这里她看不到天的尽头,只有无尽的屋檐。您也知道,她是多么渴望自在的人。可她为了您,甘愿困在这一方之地一辈子,皇祖母想走的时候,已是不能阻拦。”
楚仟泠放下手中沾满汗渍的帕巾,语重心长的说与皇帝听,她也不知晓神志不清的皇帝能不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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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皇帝被一众宫妃哭唧唧的声音吵得头脑炸疼,把所有人都轰出去,只留了太子,说想见姣姣。
太子找来崔金玉,让他连夜敢去公主府把人给接来了。
还未等楚仟泠到皇宫,皇帝又陷入一轮昏迷,总在重复做着他与中宫娘娘年轻时的欢快时光。还时不时的说了些话,楚仟泠在一旁听着,多多少少也能听出那里面的愧疚。
皇帝眼睛睁开一条小缝,仅看得见的一定瞳孔中皆是死气。
许是楚仟泠的话刺激到皇帝,睫毛耸动,有了一点点醒来的迹象。
又隔了一会儿,皇帝终于是清醒过来。还未开口,捂着胸口一阵猛咳,在盆盂中吐出一口乌黑的血,胸口那股闷劲消下去不少,着崔金玉扶自己坐起身。
崔金玉悉心在他身后垫了一个软枕,让他坐得舒服些。然后退居一边,静候吩咐。
——
皇帝看着孙女,总是能从她的身上找出一丝余帘的影子,眉眼之间很像,脾气是最像的。
都是从小娇生惯养,教养礼仪却是极好,但又容不得他人侵犯自己的骄傲。
“姣姣,你有没有怨过皇爷爷?”
“没有。”楚仟泠低垂下眼睛,她是何等聪明,皇帝一句话问得不明不白,但她明白皇帝在说什么。
皇帝撮合她和魏尧的婚事不过都是以她为条件,与丞相达成一条关系链,进一步加固他的权力。这无可厚非,没有哪一任皇帝不以利益为生。
“皇爷爷也是为了楚国着想,而且魏尧于孙女来说也是一个好人选。您的苦心,孙女是明白的。”
皇帝看着她,这娇俏人儿,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在他面前任性撒娇的小团子了。
“不怨就好,不怨就好啊。”
“御史中丞家的那个小娃子对你如何?”这些时日他病痛缠身,一朝清醒才想起离孙女大婚的时间已经很近了,也不过一个礼拜的时间。
楚仟泠愣了一下,想到左肖那忙前忙后的身影,眉目有些柔和,“左肖此人很好,皇爷爷放心。”
左肖也在朝廷任职,皇帝有些印象,是个温润的孩子,坏心思没有什么。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这一次他不强求这皇家的夫婿能为皇朝带来些什么,只要他对姣姣好那便好了。就算是为他之前所做荒唐事的弥补,也了了余帘逝前最后的一桩心愿。
楚仟泠又在皇帝身边陪了一会,皇帝精神不济,没多久昏昏沉沉又睡着了,且一直没有醒来。
她这才看向盆盂里的那滩暗红血渍,血渍一般常见是鲜红,乌红的血都代表着不正常。
扭头望向崔金玉,“崔公公,对皇爷爷的病情,医官们怎么说?”
崔金玉红了眼眶,他最宝贝的拂尘都被扔在地上,双膝重重跪在地上,“陛下的病来的突然,原还好好的,突然间就病了。那些庸医施针看了以后只说陛下是急症,开了好多医方,陛下就是不见好。吐的血还越来越多。奴怀疑过是不是有人动了手脚,可是这皇宫上下都被丞相的人把守,奴也没有能力去查清。殿下,您快想想办法吧!”
“你怎么不告诉皇爷爷这些?”楚仟泠皱眉。
崔金玉:“奴提过,但是陛下不相信奴。前些时日陛下还将监国之权给了丞相,太子殿下都被压了一头。”
楚仟泠没想到,魏棕的谋划这么快就开始实施了,还哄得皇爷爷把至高权利都给了他。看着皇帝已经瘦削得只剩骨头,青筋也能明显的看清,沉思半晌对崔金玉吩咐道,“崔公公,你去给本宫找根银针来。”
“是。”
银针是他常备的东西,从袖口里抽出呈上给楚仟泠。
楚仟泠随意在皇帝手上找了一处青筋,毫不犹豫的戳下去,这一顿操作看得崔金玉都愣住了。
停留片刻,再□□,不出她所料,触碰到皇帝血肉的那端银针变得青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