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放心。”
这一刻的他们都像戏台子上的人,前一秒温馨暖人,一个像刚刚动情的小女孩,一个像爱了许久在调戏妻子的丈夫;后一秒都只是各自做戏,给台前的观众看一部他们希望看到的美好姻缘。
前些日子,皇上本已恩准他在大婚之前不必再来公主府走动。这还没高兴几天,医官一说他的身体已经好全了,他那个三天两头往公主府跑的亲娘啊,在他万般不愿意的情况下提着扫帚将他扫地出门,吩咐下人不许让他进丞相府了。
魏尧都不知谁才是她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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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做戏更真实一点,魏尧原本摆在偏院的东西都搬到了主殿旁边的侧间里,早晨出来两人都能碰面。
有时楚仟泠习惯赖床,日上三竿才从床上爬起来,那时魏尧晨间练剑都结束了。
昨夜她睡得早,今晨也起的早些,从屋子里出来刚巧见到,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照到他的脸上,刀削般凌厉的脸颊,深邃坚毅的目光,他身上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每一次挥剑都能看到隐藏在衣物之下韧劲十足的肌肉,这魏家公子也不似才一见到时的那般孱弱。
不知不觉间她就看呆了。
长剑挥舞,手指灵活运转,那柄就像与他融为一体。突然之间,长剑破空,耳旁风声筱筱。
原也在一旁欣赏他练剑的素昔被吓得肝胆破裂,声嘶力竭的喊道:“殿下小心!”
她已经来不及去护主了,眼睁睁看着长剑抵在殿下的眉心处。堪堪只差分毫,就可以刺破她的皮肤,穿透她的颅骨。
魏尧还是停了下来,他看到了楚仟泠眼中的恐惧,但那恐惧又随之变为了无惧,随后还带了些许黠促的笑意。
她不怕,因为魏尧不敢杀了她,一旦她出事,他身后谋划的所有都将功亏一篑。她甚至抬手安抚住将要叫人的素昔。
魏尧最见不得的就是她这一副什么都了然于胸、高高在上的样子,捏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心里有个暗黑的想法,只要他的剑再向前一寸,只要一寸,他就可以杀了这个定夺了他人生的人,只是——
他的余光已经看到一直隐藏在暗处护着楚仟泠安危的暗士,弓箭上用玄铁打造的箭头反射出森寒的光。他都能预见,只要他再敢动一下,即使他武功再高,也会被无数箭雨刺穿,永无生还的可能。
最终他只是自暴自弃的划过,锋利的剑锋划过她额角的黑发。
见他的刀牢牢放在身侧,素昔那颗将要蹦出胸腔的心终于落了回去。
楚仟泠活了十五年,不爱惜任何东西,就爱她那乌黑浓密的头发。这一刀下去,秀发随着风缓缓落在地面,眼里的笑不复,一点一点变得冰冷。
一个充满劲道的巴掌呼了过去:“魏尧,你放肆!”
蹲下身捡起那落在地上的发丝时,楚仟泠眼里泪光一闪,用丝帛小心翼翼的将头发包裹。这可是她爱护了十几年的头发,就这么少了一些。
擦了一下眼泪,楚仟泠哑着嗓音下令:“魏尧以下犯上,押解在公主府门前,跪足十个时辰才允起身。”
守在暗处的暗卫默默收起手中的武器,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阴影处。
来了两个身强力壮且高大些的宦人,强硬的夺过魏尧手中的剑,扳过他的手后背,一人一边的压着出去了。
到了门前,路过的行人对着他指指点点,魏尧紧抿着唇,硬气的不下跪。哪知那两宦人也不是好惹的,一脚踢在他的脚弯处。
膝盖磕在坚硬的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其中一个宦人啐了一口痰,嘴里骂骂咧咧:“来了公主府,不好好呆着,三天两头的闹事,也不烦的慌!”
另一个也附和道:“可不是,还连累你我也跟着在这烈日下守着。”
两人的声音一字不漏的进了魏尧的耳朵,路过百姓的讥笑的目光如刺插在他的身上,而他的眼里只剩下阴寒。
作者有话要说:在十二点以前终于赶完了,今天课太多了,实在是对不起啊~~~
今天的男主再一次走在了作死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第22章 (已修)
午时一过,楚仟泠刚刚放下碗筷。一直惦记着两人的丞相夫人又来串门子。
丞相夫人的马车还未到,留下宋嬷嬷指派其他宫女收拾桌子,楚仟泠拉起碍事的裙摆急匆匆跑了出去。她平日里虽好闲,可一旦跑起来还是速度极快的。
“殿下跑慢些,小心摔了!”
一溜烟跑没影了,独留素昔和琐灵在身后气喘吁吁的追赶。
临到门前了,楚仟泠脚下又来了一个急刹,慢条斯理的整理因为奔跑乱做一团的裙摆,左右看了看没有问题了,高昂着头一脸高傲的走了出去。
她迈着优雅的步子,手搭在刚来的琐灵手上,因着高悬在头顶的烈站在身板挺直不见一丝狼狈的魏尧身前。
一直奉命看着他的两宦人,早已被晒得汗流浃背;而他呢,若是不凑近看看还看不到一点汗渍,也真不知道他是真的耐热呢,还是因为习武之人耐受力都好。
但也只是在楚仟泠看来。
魏尧自清晨跪在这地方,整整晒了两个时辰的太阳,而此时是盛夏,那烈日当空即使在早晨也是灼热的。他整个人看着还算精神,楚仟泠若是仔细的看他的眼睛,会发现那原本漆黑清明的眼睛此时是混沌一片,而他这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倒下。
独属于楚仟泠身上的松香味自空气传到他的鼻间,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男子才会用来熏衣的松香她会用来制成荷包挂在腰间,久而久之的松香就自然而然的存在于她的身上。
灼烈的太阳,那两宦人这两时辰也没给过他一口水喝,干裂的唇一张开那微薄的皮上下粘连撕裂开了,鲜血一点点渗进口腔,一时间嘴里都是铁锈似的腥味。
“怎么,殿下这是又想出什么计策来折磨魏某了不成?”
从他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就像是砂纸磨过地面,有些刺耳
原本还有些心疼,这话一入耳,楚仟泠眼里的那点点不足言道的怜悯顺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冷。足尖轻抬,勾着魏尧的下颌抬头仰望自己,眼神轻蔑,像是在看一个手指就能捏死的蝼蚁。
“魏尧,不要总是试图挑战本宫的耐心。今日是你有错在先,本宫才罚你。若不是本宫还给丞相夫人留一丝情面,就单凭意图刺杀皇家公主,你这脑袋就不知掉了多少回了!”
魏尧嗤笑一声,脖颈微动,扭头躲开了她的钳制。
见他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楚仟泠吩咐一直在那守着的宦人,架着魏尧的胳膊将他从地面拉了起来,又一路拖着往里面走去。
如死狗一样被丢在侧间的地上,他眼睛看到了圆桌上摆放着的茶壶。他想喝水,他只想喝水,可是当手抬起来,却顿觉无力,朝空气虚晃的抓了两下仿若被抽空的垂在地面。在他意识快模糊的时候,一双柔软的手托着他的脑袋,贴在他唇角的杯子倾斜,水流顺着留了进去。
这双眼睛,好像……好像……
“娉儿……”
那无意识的呼唤,拉住她的手正在源源不断的传输着热气。
楚仟泠羽翼般长而浓密的眼睫低低垂下,他已经没有了意识陷入沉睡。已经睡着的他,终于没有了白日里对着她时的那种戒备与厌恶,他此刻像个孩子一样纯洁无害的躺在她的怀里睡着。如果可以,就一直这样也好……
琐灵不适时的推门进来,“殿下,刚李公公来报,丞相夫人的马车已经到梧桐大街了,魏公子这个样子,您……”
楚仟泠点头,让琐灵与自己一齐扶着魏尧躺在床上。接过素昔递来的热毛巾悉心为他擦了身上不多的汗渍,又对素昔吩咐:“素昔,你去找医官来。”
“是。”
楚仟泠一个人坐在床边,看着看着就神游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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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姣姣,你过来,只要你过来,我就不杀你的家人。”
狂风吹起风沙,迷了她的眼睛,她看不清眼前被士兵保护的人是谁,只看到了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朝她伸来。
她听到了,只要她将手递给他,她的家人就不会死,最爱她的太子妃,最爱太子妃的太子。
她听见自己说:“你不要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