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琴+番外(39)

沈清然掀起车帘,吩咐驾车的太监,“去废平王府。”

小太监听到“废平王”三个字瞬间毛骨悚然。这场四年前的谋反案的主谋已经许久没有人提起,此刻沈清然根本不是在和他商量,她语气冷淡、不可置疑,她在命令他。

皇帝出行前并没有限制沈清然的自由,只说保证她的安全,小太监自是不敢违逆。调转车头,驶向了那座废弃的王府。

大门上贴着封条,用半臂粗的铁链紧紧缠绕,断垣残壁,饱经风霜。

“打开!”

沈清然一声令下身后的侍卫提着砍刀就将门破开。

里面不出所料,杂草丛生,灰尘覆盖,一派凋敝的景象。

“你们守在外面。”

沈清然说完,独自进去。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沈清然并不认识平王,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找到什么。

晨光乍现,时间还早,可以慢慢找。

沈清然几乎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书房、卧房、议事厅全部翻了个遍,可是除了废弃物就属灰尘最多,一天下来,沈清然毫无所获,精疲力竭,满身污垢。

天色已经暗了,沈清然在里面一整天,门外的太监侍卫担心,喊道:“姑娘,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还有几间没有找,沈清然不耐烦,她没打算遵守约定,厉声道:“等着!”

小太监认识的从来都是温柔善解人意的沈清然,今天的她简直变了一个人,小太监吓得没敢再说话。

沈清然走进了一间类似密室一样的小房间,但是入口藏得不隐蔽,应该不是用来存放重要的东西。

沈清然在一排排书架间徘徊,眼里燃起了神光,整整五六个书架,上面堆放的都是书信。

她随手拿起一叠翻阅,都是一些门客文人写给平王的信。从前王公贵族喜爱收纳门客,以示自己德高望重,可是这么多,整整放了一间屋子,实在不多见。

沈清然翻阅了大半个书架,信的内容大多独白陈情,倒不像是结党的证据,恐怕正是因为这样,这些信才被留在了这里。

她不禁奇怪,一个皇室宗亲,结交如此多的文人墨客,他是真的性情高雅还是另有所图。

沈清然将整个房间翻得乱糟糟,没什么与案件有关的文字,正打算离开时,忽然某一个封面上的字引起了沈清然的注意。

“平王殿下收”

沈清然满眼震惊地盯着这短短几个字,如此熟悉,没错!这就是她父亲的字迹。

沈清然从没想过能在这里看到父亲写给平王的信,众所周知父亲追随平王,是他的下属,为什么他的信会被放在这里。

沈清然急忙打开了信,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父亲的字迹了,一阵酸楚泛上心头,可是此刻她来不及伤心,她更在意的是信的内容。

真相一步步被拨开,沈清然几乎执拗地一字一句地读着信。

珏白:

数日不见,思子为劳,想同之也。吾已上任扬州刺史,一切顺利,惟陈年过往,家事难断。

扬州富庶,实乃修养生息之宝地,吾必在此勤恳为政,树汝之后盾。

然奸邪当道,蒙蔽君心,为臣者夜不能寐,愁绪万千。万幸遇汝为吾知己,不妄能留金石之功,只盼能除君侧之奸邪。至此天下太平,四海昌盛,吾与汝同所愿也。

人生百龄,白云苍狗,所能救世之年不过数载。犹记当年汝之知遇之恩,而顺吾一生仕途。

汝于吾,恩者、情者、知己者。

书不尽怀,恃汝之知我也,珏白。

沈清然坐在地上,无力地垂下双手,千头万绪逐渐理清。

只盼能除君侧之奸邪!奸邪?无疑,就是平王的宿仇罗大将军,然而这所谓的奸邪,四年前和皇帝一起密谋算计了平王。

究竟谁忠?谁奸?

一个亲王,广纳门徒,结交新贵,蓄兵屯粮,铲除异己,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皇帝怎可能再留他。

可是沈珏身处其中,那是他日夜牵挂的知己好友,那是和他彻夜畅谈宏图伟业的同僚,他陷入了迷局,被华丽的辞藻迷惑。

不知不觉,他成为了箫怀仪手里一把锋利的听话的刀。

可是箫怀仪呢?他把所谓“至交好友”的陈情随意地扔在了这茫茫信海之中,一张废纸而已,这满屋子都是废纸。

箫怀仪骗了他,践踏了他,而他至死不知。

衣衫褴褛的小兵叩响了沈宅的后门,嘴里念的是“上头诬陷平王殿下谋反”。何其可笑,那自以为是的清白。

沈清然一身狼狈,失魂落魄地走出平王府,坐上马车,回宫。

宫门已落锁,小太监正欲下去解释,只听大门“吱嘎”从里面打开。

沈清然掀开车帘,秋风瑟瑟,空旷漆黑的宫道上,箫怀辰手持明灯一盏。

他在等她,无论多冷、多晚!

饮尽

沈清然下车的动作顿住,她看着箫怀辰,箫怀辰也看着他。此时此刻两人出现在这里,早已对彼此的事心知肚明。

前尘往事瞬间涌上心头,两双眼睛痴痴相望,有歉意、心虚、彷徨、怀疑、不舍,太多太复杂。

沈清然走得极慢,一步一步靠近孤立于寒风中的人,终于满身狼狈的人不由分说地抱紧了眼前人,将头埋在那人胸口,声音哽咽,“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箫怀辰瞬间松了手里的宫灯,抬手环紧了怀里的人,他感受着沈清然的温度,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安心,说:“无妨,回来就好。”

今晚,他在这里寸步不离,他害怕好不容易得来的温情扼杀在了真相面前。当宫门打开,马车出现,心火重燃,什么都不重要了。

胸口逐渐湿润,沈清然在箫怀辰怀中失声哭泣,连肩膀都在颤抖。终于有一个地方能让她抛弃所有的理智,卸下所有的面具,任由脆弱暴露在外。

肝肠寸断、泪流不止……

烛光惨淡,古色古香地前厅争吵声不断。

“爹!爹!爹!你别走……”十岁的沈清然哭得撕心裂肺,拉着沈珏的衣角苦苦哀求。

沈珏亦是满眼含泪,忍痛从女儿的手里抽回了袖子,抬步离开。

“你今天要是敢去京都上任,沈家从此与你恩断义绝!”沈老先生杵着拐杖,怒容满面,大声斥道,“沈家世代清流,绝不允许出奔走钻营的官场小人!”

道理已经解释过无数遍,沈珏依旧没有办法改变父亲的想法。他过了将近三十年的清闲富贵日子,只觉得自己无能懦弱,他想从政为官,他要用自己所学救济天下。

没人能阻止他的一腔热血,他咬紧牙关,毅然转身。

沈清然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她不明白为什么阿公和父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爹!”她快速追上了自己的父亲,哭喊道:“你快和阿公认错好不好!你别走……你不要我了吗?”

沈珏看着弱小可怜的沈清然,难过得说不出话。

“清然!回来!”沈老先生将拐杖一个用力捶地,不容置疑地命令:“回到阿公身边来!”

背弃家族的逆子绝无可能带走她最爱的孙女,这事儿从来没有商量。

沈珏再也不忍看沈清然一眼,就这样决绝地舍弃了一切,那抹沉痛的背影终于消失在了夜色里,很多年再未出现。

直到——昭明四年

沈珏上任扬州刺史前回了趟琴川。沈老先生大发慈悲,成全了沈珏多年对女儿的思念愧疚。

可是那晚的家宴上,没有父女相见的热泪盈眶,沈清然端坐着,显得乖巧懂事,善解人意。而主位上的沈老先生也始终没有来。

多年漂泊的游子归家,冷冷清清,沈清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在阿公的院子里站了整整一晚上,父子俩依旧一面未见。

多年的隔阂就像一座大山,永远横在了血肉亲情之间。

也曾满腔热血与豪情,放弃了一切去追寻此生之志,可是却深陷迷雾,不得好死,他成了千古的罪人,为人唾弃,用自己的一身骨血,饲养了阴谋家的野心。

善人不一定存活,恶人不一定昭罪,在这场权力的漩涡中,无数人葬送在此,究竟谁对谁错,谁善谁恶,谁能下定论!

沈清然在箫怀辰怀中回忆着往事,她感觉很疲惫。箫怀辰一遍遍揉着沈清然的发,他们紧紧相拥,汲取彼此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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