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一巴掌再给颗糖，把儿子打得伤痕累累又偷偷送药，她无法接受这种方式的在意。
饭桌上，粱文述铁青着一张脸，只顾埋头扒饭。
而梁文逸则是积极活络气氛。
梁太守看起来有些拘谨，抬起头来看了粱文述好几眼，又把目光落在他脸上的纱布上。
关沐雪叹了口气，还是开口说：“上次不知道哪个好心人留下一瓶碧玉膏，脸上这伤口才能好得快。”
梁文逸也接茬，眼睛时常往梁通身侧瞟：“是啊，我原来以为只有爹爹有药呢。”
梁通夹了一筷子鱼块，放在了粱文述碗里。
粱文述面色一僵，扒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我记得你小时候爱吃鱼的。”梁通如是说。
粱文述并不领情，反而顺手将鱼块又夹到关沐雪碗里，说：“我现在已经不爱吃了。”
关沐雪：……
不要太傲娇好吗，上次吃西湖醋鱼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梁通倒没有因为被拂了面子而变了脸色。
但这一顿饭依旧吃得是无比痛苦。
众人都放下筷子以后，关沐雪抢着帮翠儿收拾残羹冷炙。
她作为外人在这里也许确实不便于他们处理家庭矛盾。
她在膳房帮翠儿刷碗的时候，问：“老爷经常来蝶翠居吗？”
翠儿思索了片刻：“也没有很经常，从前是一个月来一次，夫人有了身孕之后老爷一月会来看望夫人三四次。”
“别看老爷这个样子，其实真的很关心夫人和孩子，我都看得出来。”
关沐雪是一点儿也没看出来，完全不理解翠儿是怎么样得出这样的结论的。
饭罢，坐了一阵子，正当关沐雪想要打呵欠的时候，梁通终于起身。
翠儿忙不迭问：“要给老爷准备热水吗？”
这话一出，粱文述猛地抬头，蹙起眉头看着翠儿。
翠儿感受到一股不可抵抗的压力。
哆哆嗦嗦地说：“老爷今晚也像从前那般留在蝶翠居过夜…吧？”
“我…”
“还是回去吧。”粱文述陡然说道。
这下场面更加尴尬了，关沐雪都不敢去细看梁通的表情。
粱文述却像平常一般起了身，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灰尘。
却也没有再开口。
梁通似乎还在等待他的意见。
柳云蝶站出来打圆场：“翠儿，去给老爷准备热水吧，就像从前那样。”
粱文述眼眸微挑，冷冷看了梁通一眼。
四目对视期间，关沐雪似乎瞧见了空气都凝成了冰柱，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手臂。
然而粱文述走了过来，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梁文逸懊丧的声音在里间响起来：“为什么就我一个人要回去啊。”
走得太急，关沐雪的手腕被拽的生疼。
她也不叫唤，只是说：“你走慢点儿啊，我簪子都要掉了。”
粱文述听言顿住了脚，关沐雪差点要撞上他的脊背。
她站稳，虚虚扶了一下自己头顶上的碧玉簪。
光芒重新回到粱文述双眸。
他问：“喜欢么？”
本来打算今夜就取下来还给他的关沐雪小心得看了几眼他的脸色。
决定放弃这个念头。
她笑容灿烂，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喜欢。”
千金难买人开心，他都这么难受了，她就勉为其难接受这个礼物吧。
回到了房间，粱文述一言不发坐在书桌上翻阅书籍。
关沐雪出房门去给他打些热水帮他换药。
走过柳云蝶的房间时，她隐隐约约瞧见两个身影，下意识要走得更快一些。
“老爷莫怪述儿，他到底不知情。”是柳云蝶柔柔弱弱的声音。
这内容让关沐雪忍不住驻足。
梁通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不怪他。”
“述儿也长大了，不如就告诉他，也好让他对老爷少些怨恨。”
“述儿回来的时候，我看着他身上的伤…”柳云蝶哽咽。
透过纸糊的窗户，依稀可以看见人影憧憧，柳云蝶似乎靠在了梁通身上。
梁通：“我又何尝想打他呢，几年未见，一见到儿子，却要扮上那冷血面孔。”
“不如就告诉述儿…”
柳云蝶的声音有些犹豫。
而月光洒在台阶前，树影斑驳。
关沐雪心中紧张，连脸上也呈现出了几分凝重。
到底是有什么隐情？
“不必了，你现在告诉述儿，他只会觉得是你在为我开脱，难免都怨恨起你来…”
“述儿是个好孩子，也是讲道理的。”
“我到底是真的将他丢在乡下近十年，他怨恨我也是应当的。”
“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有能力保护好你们母子。”
关沐雪脑海中的开关却像是被打开了一般，所有小细节都在她脑海里串联了起来。
表面和善却总有些古怪的大夫人，刁蛮任性对粱文述恶意十足的大小姐。
柳云蝶时不时失踪的首饰衣物。
大夫人家境殷实的娘家，是给了梁通仕途上许多帮助的华府。
翠儿笃信老爷更偏爱二夫人。
难道是大夫人善妒，梁通为了保护柳云蝶母子所以才对他们母子做出漠不关心的样子？
“当初就是我太过粗心，考虑不周，害你滑胎数次，你的身子也是那时候落下了病根。”
“好不容易述儿平安出生又平安长大，眼见着宜眉看着述儿的眼神越发别有深意，我只好出此下策将他远送。”
“述儿不在你身旁，我又不能时时来看你，你当真是受苦了。”
关沐雪愣在原地。
原来还真是出于保护。
柳云蝶似乎轻声笑了一笑，说：“老爷，云蝶无碍，当初老爷不顾忌云蝶的身份执意帮云蝶赎身带回了梁府，云蝶很知足。”
一副画面似乎浮现在关沐雪眼前。
美人乐伎，性格却疏离，总免不了被一些纨绔子弟轻薄，百般无奈。
遇上了眉清目秀的秀才，两人相知相惜相恋。
奈何秀才家境贫苦，苦于无法带走乐伎。
一朝中榜，春风得意马蹄疾，第一桩心事就是将心爱的女子从烟花柳巷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
哪怕不能做夫妻，也要将她养在别院，掩饰对她的深情，只为了保她一世平安。
多么可歌可泣啊。
“你在这听什么墙角呢？”
关沐雪吓得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一看是粱文述背着手站在她身后。
匆匆瞥了几眼，里屋的两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她下意识一只手捂住粱文述的嘴，顺手把他按在了外廊的柱子上。
“嘘！”她紧张十分，“别揭发我啊。”
粱文述眉尾微挑，嘴角牵动，伸出手来把关沐雪的手扒下来。
陡然前倾，温热的呼吸都漫到她的脸上。
他笑得漫不经心：“心虚了？”
关沐雪一颗心打起鼓来，捡起地上的盆不去理会他。
等打了热水进来，粱文述正好整以暇坐在床边。
关沐雪：“你下来！那现在是我的床了，我让你坐了么？”
粱文述一脸无辜，挂着散漫的笑容，也不理论，起了身坐在了桌前。
十分自觉地开始解开外袍。
关沐雪鼓膜微躁，心想他倒也还真自觉。
今天已是第三日，粱文述身上较浅的伤口已经结了痂，脸上的伤口似乎也有所恢复。
关沐雪刚刚受了他那么一番调笑，心有不平。
连上药的动作也比前几日粗暴了好几分。
粱文述嘴角带笑，轻而易举擒住她的手：“你这是公报私仇呢？”
关沐雪挣脱开，撅了噘嘴，还是放缓了自己的动作。
到底是个病号，就不跟他计较了。
脑海里还在不断回放方才她听到的对话。
虽然她理解了梁通几分，但其实还是不能完全原谅他对粱文述的所作所为。
何况她倒是脑补了一番才子佳人的戏码，事实当真如此吗？
而梁通明明可以把话说开减少矛盾，非要害梁文述以为自己从小不被喜爱。
这对孩子来说是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但是一想到原书里粱文述的走向，她还是有些动摇。
与他相处这么些时日来，经历了一些事情。
她从最开始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到后来慢慢理解他的处境，似乎在心底里已经认可了这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