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他的话,众随行出来的宫人们都止不住频频往曹不休看去。
今上眉目淡淡:“曹不休从不与人共浴,大家猜原因为何?”
今上的问题来得突然,众人面面相觑,不解上意。
宫女中多适龄女子,已懂得男女大防,闻言皆暗暗羞红了面庞,假意未听,实则全神贯注恨不得两耳竖起。
“想是曹将军在军营待惯了,所见都是男子,无美人相伴,所以对于泡温泉一类,失了兴趣。”步军司管领姜立安笑着回答。
今上缓缓收了笑容。
阮阮心头一颤,水秋千之事,她记忆犹新。
男子从水中冒出身子,失了衣服久不上岸,非要她帮他备好外衣,待一出水,立马将衣服披上。他虽多有遮掩,她仍是看到了他伤痕累累,肌无完肤的后背。
阮阮想起他给过她的那两瓶药膏,难怪他会随身而带,若不是必须,他为何会常揣怀中?
那是英雄的象征,阮阮想,可一低眸,再见他,心却隐隐泛疼。
“曹将军年纪轻轻,身经百战,实在令人钦佩。怕是身上,已遍布伤痕。”韩玦温声道。
说话间的工夫,曹不休已到跟前,纵身一跃,从马背上下来,跨大步上前,在今上脚边跪下。
阮阮有片刻迟疑,她有些不敢肯定,却又隐隐觉着自己没有看错,在曹不休还未下马之前,他似乎先看了她一眼。
对,就是先看了她一眼,而后看的今上。
阮阮拽紧了裙角,这一微小的动作,与这细微的时间差,让她心头涌起一丝小小的异样情愫。
阮阮迎着阳光看他,明媚的光线打在他身上,将他粗挺有力的腰线勾勒出高大的影子。
“皇城禁军,请官家圣览。”曹不休朗声道。
随行的年轻宫人们或偷瞄,或光明正大相看,仰慕之情溢于言表,窃窃私语声灌入阮阮耳膜。
“明明是翩翩君子,有着精致容貌,玉树临风,偏穿上了铠甲,不过反倒是更让人钦佩了。”
“是钦佩还是爱慕?”
“爱慕又能如何?曹将军是人中翘楚,这等风姿,能得看一眼都是荣幸,今后也不知哪个女子会有福气站到他身旁。”
阮阮听罢,默默看远方,上下眼睫轻眨,压下心头还没捂热的别样情绪。
曹不休如天之骄阳,明媚似火,可仰望而不可触及,纵是她的救命恩人,可终究是不同的人,他前程似锦如画,她小小年纪,已被家人困死宫中。
且,他曾亲口说,他已有心许之人。阮阮一声轻叹,再抬眸,已心如止水。
可就在这一瞬,也不知是谁,突然从看台中施施然落下了一块帕子,不偏不倚,正中曹不休脚下。
阮阮惊,心中暗叹,这些年轻宫人们也太过大胆,帕子是贴身之物,公然抛帕,虽浑水摸鱼趁着人多一时难辨它是何人之物,但若是今上为此恼火,岂不是要坑了所有看台女子?
这是军营,铁骨铮铮之地,怎容女子如此轻浮?这将置曹不休于何地?他该如何面对今上?
人群中静默片刻,都暗自观察今上神色。
今上盯着帕子看两眼,笑道:“看来朕要赶紧给曹将军赐婚了。”
今上毫无怒气,反有看热闹之意,这让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先前有状元郎被打偏冠子,现有曹将军被抛相思帕,若传出去,又是一番佳话。”国朝宰辅杜敬业走到人前笑道。
阮阮知晓,宰辅杜敬业向来与曹不休不合,今儿是曹不休的主场,借着机会让曹不休出丑,是他极为乐见的事情。
果不其然,他一语说罢,也将袖中帕子往曹不休跟前掷去,年轻宫人们多不知他二人不睦,均以为好玩,纷纷往看台边挤来,也不知是谁推了一把,阮阮躲闪不及,直直从看台边摔下,引来一阵惊呼。
前后仅在倏忽间,阮阮惊魂未定,却见自己以笔直的姿势被曹不休的双手牢牢地架在了半空。
阮阮缓缓抬头,又低低看脚下,有片刻怔神。
所有人都以为她被吓傻,只有她在他手中,回路清奇地盘算着看台与地面的高度。
约摸一丈高,他接她,却接得轻而易举,似是小菜一碟。
阮阮盯着曹不休看两眼。
“被吓傻了?”
曹不休将她放下,阮阮的心也跟着一阵下落,但也回过了神,反问他道:“将军胳膊没事吧?”
曹不休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回一句无事,再转顾抬眸看台,见惯了血流成河的眼睛渐渐泛红,狠厉的眸光扫过看台,直接吐出几字,“谁敢伤她?”
阮阮惊诧他的神力,更察觉他手掌在她胳膊上的温度还未褪去,现又看他为她发了怒,面上忽然大燥。
幸而韩玦飞似地向她跑来,不待她拜谢曹不休的救命之恩,忙拉着她左看右看,“可有摔到哪里?”
阮阮摇头,韩玦这才放心地后退半步,对曹不休行大礼:“多谢曹将军。”
曹不休不耐地摆摆手,眉眼上扬,再不顾看台,只盯着阮阮道:“她才那么一小只,我接她,不就像拧个兔子?”
“将军神勇,韩玦佩服。”韩玦微笑,领着阮阮回去。
阮阮跨出一步,略略蹙眉。
“等等。”
阮阮与韩玦刚走两步,却又听身后曹不休喊道。
“曹将军?”韩玦不解。
阮阮勉强站定,隐去眉间不适,谁知曹不休大步向前,一把撩起她裙角,阮阮猝不及防,怔怔看他,却见他蹲在地上抬眸问道:“还能走?”
似有一股热流贯穿全身,阮阮眼眶微涩,又见身前身后都是人,忙后退一步,按住裙摆,与他隔开一臂之距,“曹将军,奴无碍。”
曹不休却不理睬她的扭捏,直接弯臂将她拦腰抱起夹在腰间。
阮阮大羞,挣扎着要他放下,可曹不休却似打定了主意,并不肯听她的。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本就很多了,不要再扭扭捏捏委屈自己。疼,就喊疼,若有人来疼惜你,那是幸运,若没有,那就自己爱护自己。”曹不休说道。
四周目光如潮水般瞬间照向他二人,阮阮又羞又臊,极力挥舞着拳头,但她很快发现,自己的这些小挣扎,在他看来却如毛毛细雨,丝毫没有“震慑”作用。
“那按曹将军所言,我今天倒是幸运的?”
曹不休浓眉上扬,嘴角勾起新月,眉飞色舞,给与肯定回答:“当然。”
阮阮咬唇侧看,只看到他扬起的下颚,还有他脸部俊朗的轮廓,明明正在与他着急,却不知为何,心中的焦急却似变成了天际缥缈的云烟,而落眼之处,是实实在在的踏实。
她放弃了挣扎,随他夹着在喧嚣的人群中行走,默默感悟着迎面拂来的凉风。
"稍微忍忍。”曹不休看着被他夹在腰间,已经臣服的女子,嘴角笑意更深。
“嗯。”阮阮闷声应答,低头认命,既被夹,则安心被夹。
曹不休低眸,满意。
再抬眸,得意。
阮阮知他是笑她,恨恨看他,却听他悠悠感慨,“十二岁那年,我第一次上战场,无意逮了只兔子,那天的天气,和今天一样,阳光明媚,晴空万里。”
“然后呢?”把自己比作兔子,阮阮不知该以何样的表情对他。
“然后?”曹不休开怀大笑,大步避开人群,扬声回答,“我吃了它。”
阮阮面上表情瞬间垮塌。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榜单一万五千字,会更新多一点,谢谢啦~还是,软软地,卖萌求收~
第18章 罩着你
阮阮将自己代入了曹不休口中的兔子,再不敢与他搭话。
他是沙场杀伐果断的将军,她是禁宫听人差遣的宫女,他见惯了大风大浪,她整日所见,不过是后宫诸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曹不休身上有一股子英雄傲气,这令阮阮沉迷,使她信服,不分缘由地信任于他,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坚信他是对的,她任由他将自己夹到了一旁营帐。
“如果疼,就喊出声。”曹不休淡定沉稳,将阮阮夹送到木榻前。
榻上很干净,只几件叠放整齐的常服,阮阮沉默不语,假意因为脚踝的疼痛而无暇他顾,实则浑身紧绷,侧目窥他,默默感知他提枪舞棒的手握在她脚踝。
男人手劲极大,固在她脚两侧,轻轻揉.捏。阮阮踌躇,女子的脚,到底不便展露于人前。她有些羞,斜睨曹不休,只见他眉头轻蹙,似有不悦,她想将脚缩回的心思,便又悄悄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