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峥没有抬眸,而是看向手中捏着的一颗白玉菩提珠,淡声问道,
“去哪儿?”
裴玉衡神色如常,微微浅笑望着对面这清俊如玉的男子,心潮平静的没有一丝波动,
“我去看望一个老朋友。”
“这么急…”
“他病了….”
陆云峥吸了吸气,修长白皙的手指忽的捏紧了那菩提珠,还刻出几道痕迹,这才抬眸,眉峰如刃一般盯着她,
试图在那张比平日还有柔美几分的面容上,看出几分破绽,
“你还要瞒我吗?”
裴玉衡心募的一紧,一种别样的情绪在心头溢开,她垂下眼眸,掩下情绪。
她的身影高挑纤细,如一朵菡萏般秀逸而立,
而他则如一道清峰般立在她跟前,清俊冷持,漪漪如竹。
风雨将二人与这世间隔开,他望着她,仿佛在时光之外。
你还要瞒我吗?
让裴玉衡无话可说。
“只是一件小事,我能处理好。”
陆云峥一定是知道她去找过他。
大夫人的话虽然伤害不了她,可还是能影响她。
她不想再跟他有瓜葛。
陆云峥神情绷紧,指了指巷子口,语气比冷风还凉,还带着几分压抑的暗哑,
“这是去刑部的路,你一大早不顾风雨出门,马车行驶的那样急,是小事吗?”
裴玉衡闭上眼不想说话。
陆云峥舌尖抵着右颌,冷笑一声,最后道,
“你一定要我去查吗?”
裴玉衡心知不交代清楚是走不成了。
她索性摊开手道,
“四方阁是我名下的产业!”
陆云峥闻言顿时变了变色。
他绝对没想到,前两日那风头正盛,网罗不少珍宝的四方阁,是裴玉衡的铺子。
这些年她到底做了些什么?
更重要的是,他苦心孤诣不惜得罪宣王,花重金买下的凤冠,也是出自她手,这么一想,心里莫名的躁郁。
不过眼下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然后呢?”
裴玉衡缓缓吸气,垂着眸道,“四方阁太打眼,遭人嫉妒,如今我的管事被人暗算,进了京兆府,我想去见祖父当年的一个学生,他在刑部当职,想求他帮个忙。”
裴玉衡说这些话,并没有抬头看陆云峥的脸色。
陆云峥瞳仁忽的一缩,凝重的呼吸声压得裴玉衡喘不过气来。
“我也是你祖父的学生。”他几乎是咬着牙。
裴玉衡想起昨夜的境遇,不知道怎么的,就酸了眼眶,委屈后知后觉在心头蔓延开来。
陆云峥忽的往前一步,一双熟悉的鞋子从那衣摆下显现出来。
裴玉衡震惊的眨了眨眼,旋即被他逼得往后一退,水花溅在他的鞋上。
她一下子呆若木鸡。
陆云峥盯着她发红的眼眶,心头被一股酸涩充滞着,难受的紧。
“你回去,我来处理。”
声音暗哑不堪。
裴玉衡忽的眼眶一酸,泪水不可抑制得滑了下来。
自打昨夜得知此事,浑身紧绷,心口那股气儿提在那里,直到此时此刻,他一句,
“你回去,我来处理..”
仿佛退下了她身上所有防甲,只剩下强撑着的脆弱。
那暗哑又带着磁性的声音,顺着耳郭传入五脏六腑,将她的坚强击溃。
这七年来,她强自撑起了一切,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强大,等到后来两条海贸商路被打通,她手掌几条线路的生意,多少有几分沾沾自喜。
直到回到京城天子脚下,面对这肆无忌惮的权贵,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没有权势做靠山,路有多艰难。
没有人比陆云峥更清楚,裴玉衡是个骄傲到不屑于流泪的人。
可惜,这么多年的风霜终究把他的女孩儿磨练的收起锋芒。
到底是个什么狗东西,敢来欺负她!
陆云峥心里憋着团煞气,语气却柔软的不像话,
“对不起,昨夜我回来晚了…..” 否则也不会被大夫人撞见来羞辱她。
陆云峥灼灼的目光几乎要凝在如玉的眉眼上,呼吸更加迫人,
“以后有事叫你的丫头去徐管家那里递个话,不需要你亲自去等……..夜凉,不要冻着..”
丢下这话,陆云峥转身上了马车,马车飞快朝衙门奔去。
夜凉,不要冻着……
直到他身影消失,裴玉衡仿佛卸下躯壳,身子不住的发颤。
马车出了巷子,渐行渐远,泪水模糊了双眼,她吸着鼻子,情绪终于在一刻崩溃,任泪水裹着寒风肆意流淌….
回了马车,裴玉衡靠在马车上,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似的,目光凝滞,眼底泪痕未干。
冷杉瞧她这摸样心疼得很,
裴玉衡不爱示弱于人,今日如此,自然难受。
冷杉知晓,不由把她抱在怀里。
“姑娘….有些事情强求不行,强推也不行。”
裴玉衡闭上了眼。
这等事情还轮不到陆云峥亲自动手,不过是派了茗诚出去一趟,很快京兆府的人恭恭敬敬把人放了出来,还再三跟茗诚道歉。
朱权虽然受了点罪,待知道是陆云峥出面,心中不免狂喜。
果不其然,对方很快知道四方阁幕后是陆云峥在撑腰,连忙来告罪,可惜他们不了解陆云峥的性格。
害的裴玉衡遭了那样的罪,陆云峥连带大夫人那里那股煞气也通通发作了出去。
那些算计朱权的人,不是入狱就是被发卖离京,还有些个少了胳膊断腿的。
陆云峥雷厉风行摆平了这事,暗地里京城那些行当里传言,四方阁背后是陆小宰相,借雄心豹子胆也不要去得罪。
四方阁在京城这口大染锅里踏踏实实立稳了足。
消息下午就递到了裴玉衡这,她终于稳当地睡了个午觉。
次日一早,裴玉衡去给老太太请安,几位夫人都在。
裴玉衡如常的问候了几位夫人,站在了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便问起了昨日的事,
“衡姐儿,你昨个那么早冒雨出去,可是出了什么急事?”老太太忧心忡忡的,总担心裴玉衡一个姑娘家在外头被人欺负。
裴玉衡温柔含笑,“一个铺子的管事被人陷害入了狱,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老太太闻言大惊,“谁这么大胆子干这种没良心的事儿!”老太太骂了一句,复又想起如今的世道,叹着气道,“唉,世道如此,捧高踩低,欺负老实的,没靠山的….”
“后来怎么解决的?”
“找了我祖父一个学生..”裴玉衡垂着眸声音平静。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孩子,下次有事找你大哥哥,他如今在朝中为官,这点小忙,那还不是一眨眼的功夫,没必要去求别人,你还是太生分了…”老太太有些不高兴。
裴玉衡心头酸涩,终究是将眼底的情绪压了下去,淡声道,
“多谢姨祖母。”
大夫人那边听了这段公案,脸色就不好看了,她握着那杯子浑身不自在,又放了下去。
看来是真的出了事,那晚上她应该是着急找陆云峥。
是她一直防着人家,才误会了。
大夫人想着裴玉衡虽然不同往昔,可大家风范还在那儿,自己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大夫人虽然有些色厉内荏,自以为是,却不是那等坏心肠的人,那夜的事也没传出去,好在也没什么影响。
大夫人旋即又想,趁此让裴玉衡斩断念头也是好事,她少不得做这个恶人罢。
复又神色如常,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的。
裴玉衡连瞥都没瞥她,她不在乎大夫人怎么想,无论如何,大夫人肯定不想她跟陆云峥有瓜葛,她还是避着的好。
又一日难得陆云峥休沐,并没有一早去朝堂,而是来给老太太请安,陪太太太太用早膳,一众姑娘也都在。
用膳时,大夫人特别观察了下裴玉衡和陆云峥,见裴玉衡自始至终都没朝陆云峥看了一眼,反倒是自己儿子瞅了人家两眼,不过看儿子那冰冷的神色,也不像是有意的。
用完膳,大家凑在暖阁陪着老太太聊天。
大夫人适时就当着裴玉衡的面提起了陆云峥的婚事。
“母亲也该给峥儿定一门婚事,他年纪大了,该支应门庭了。”大夫人漫不经心地说着。
陆云峥闻言眯了眯眼。
裴玉衡则低头在帮陆云兰摆弄她那百褶裙,装作不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