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言听完,便也走了。
阮绵书拉着沈寂,扫向站在外面的几个侍卫,问:“方才,谁推的我夫君?”
侍卫面面相觑,没人回答。
阮绵书转头看向沈寂,沈寂一下子从阮绵书眼中看到了询问,甚至忘记了掩饰自己复明的真相,伸手指着一个方向。
“是个带刀的侍卫,刀柄撞到我。”
阮绵书便看到外面领头的是个有官阶在身的侍卫,唯一佩戴金刀的人。
她拉着沈寂,沈寂给她撑着伞。
两个人直接朝外走,走到那个侍卫面前的时候,阮绵书伸手,朝着侍卫的脸猝不及防的一掌,抽的侍卫诧异的看着她。
沈寂也被吓了一跳,举着伞站着,心里好似开了一朵花,忍不住开心。
他今日方知,被人无条件的护着,是这样的满足和幸福。
伞骨上的雨水隔着一指的距离留下,晕染了阮绵书清冷的面庞,她看着这些侍卫,讽刺道:“宫廷守卫,千锤百炼,惊羽而不慌,会推攘之中中手误吗?”
“当时乱……”有人出言为侍卫长辩解。
“那是你们没本事。”
四周再无人开口,阮绵书忍不住笑了,只是那笑带着嘲讽,“你们欺他眼瞎,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心是个什么猪肝色。”
说完,阮绵书牵着沈寂扬长而去沈。
寂依着她的力道跟在后面,雨声在他眼前也如万树梨花,踩在两人前行的路上,长路芬芳。
沈寂被她牵着走在雨中,看着她衣袂翻飞,顿觉风光无限美好,他能看见了。
看见他的妻。
这样想着,沈寂眼前愈发清明,清晰的看着阮绵书侧脸的每一个表情,她脸上的轻松、孤寂、哀伤,甚至眼角欲落不落的泪水……
哭了。
沈寂大骇,伸手扯住她。
“阮绵书,”沈寂开口,低头看着她猩红的眼角,喉咙像是被什么堵到一般,便是这样她也忍着一路,一声不吭。
如今他是看见了,可要是看不见,他便永远也无法知道阮绵书在这样一个雨天,战胜所有人之后,一个人默默掉过眼泪。
他的手伸到她脸上,温柔的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心疼道:“哭什么?”
阮绵书仰头,可怜又恋慕的看着他,最后展开一个难看又尴尬的笑脸,走近用小小的身躯搂着他,如同搂着这世间最为珍贵的宝贝,伸手在他背后拍着。
“沈寂。”
阮绵书张口,温柔又轻软,水一样滋润着干涸的心脏,“那么多人欺你辱你,但你莫要忘了。”
“你是我最珍贵的宝贝,我以后会更加用心。”阮绵书笑着,“更加用心爱你护你,便是你散尽家财,一分不留的捐赠,我也跟着你。”
她明明赢了,胜利之后便是无限悲戚。所有人都若有若无的负着沈寂,她心疼沈寂,更心疼那个儿时一个人担起所有的沈寂。
“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你了,”阮绵书松开他,笑着挽着他的胳膊,心里总算熬过了低估的时候,“我会保护你的。”
“恩!”沈寂点头,把伞往她那边侧侧,自己半边身子淋在雨中。
“你看,我不傻,有些事只是我不愿意去想去做,今日我便做到了。”
沈寂不知想到什么,附和着她笑道:“是,不傻,方才也不是你搂着我哭的。”
“沈寂,”阮绵书不满的甩他,不过没有甩开,不满的嘟囔道:“我是为你哭的。”
“我知道。”
“往后,你不要忍气吞声,让人欺负了。”
沈寂看着她低头,声音也忍不住柔和下来,“恩,我也努力变的更好,起码我希望以后提剑而来的不是你为我,而是我为你。”
“还有,我希望你不再流泪,是笑着的。”
沈寂说完,含笑看着阮绵书。
刚哭过的姑娘,整个人带着说不出的委屈,沈寂突然就很想吻一下她稍微红肿的眼睛,似乎这样可以恢复她以往的模样。
两个人在伞下一小块地方相互对望,慢慢的阮绵书笑意散去,羞怯的瞪了沈寂一眼,媚眼如丝,含羞带怒。
沈寂微怔,原来他看不见的时候,阮绵书竟是这样一副神态。
他是乍见惊心,再看欢心,只想多多的看着她,却遇上她真心实意的小姿态,在雨中。
见沈寂突然愣住出神,阮绵书蹙着眉头伸手探上他的额头,踮着脚凑近他的脸,“沈寂,你怎么了?脸怎么红了?”
额头一样的温度,阮绵书不死心的摸上他的脖子,只是手心一阵滑动,却是沈寂咽了一下口水,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阮绵书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后退一步,“不烧啊!”
沈寂一惊,下意识伸手揽住她的腰,省的她被伞外雨水波及,自己的半个后背一片濡湿。
长臂环着她的腰,沈寂别扭的扭过头不敢再看她嫣红一片的脸色,低声道:“该回了,雨大。”
阮绵书听他声音如常,松了一口气,从他怀里站稳,手没有意外的被沈寂握住。
“牵着,”沈寂不敢看她,“我看不见。”
阮绵书不疑有他,听话的牵着沈寂往归园走,丝毫不见方才在祠堂咄咄逼人的气势。
耳畔是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绝于耳,沈寂忍不住转头看阮绵书脸色,不妨和她同样看过来的视线撞到一起。
那一刻,两个人的眼中俱是对方的倒影,带着别样的亮光,阮绵书好奇的看着他,“咦”了一声,沈寂心里一颤,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才忍着没有转头,平常的和她对望着。
他竟不知,自己为何不愿和她说上一句‘我能看见了’。
只是那一刻,雨中漫步,他就是没有开口。
阮绵书察觉沈寂异样,可仔细看看又不知哪里奇怪,最后随意的叫了一声。
“沈寂……”
沈寂应道:“怎么了?”
阮绵书看着他,摇摇头,“无事……”
就是方才一瞬间,以为你可以看见了。
到底是她痴心妄想,沈寂好不容易走出那份记忆,还是不要再提眼睛的事情了。
雨慢慢减小,在夜幕完全到来之前,两个人回到了归园。
当夜阮绵书沐浴出来,穿着锦织的睡衣,单薄之下依稀可见里面大红的绣花小衣,玲珑身姿。
阮绵书如往常一样,和早已躺在外侧的沈寂打了一声招呼,手脚并用的爬到里侧。随着她抬腿弯腰的动作,领口下垂,沈寂随意一眼看见两方锁骨之外的如玉莹白,不动声色的拉过被褥,挡住鼻子。
“睡吧!”
明日一大堆事要忙,阮绵书说着歪在枕头上,整个人很快没了动静。
今日,阮绵书累坏了。
等身侧之人睡熟,沈寂枕着半边胳膊转头,伸手挑过她一把头发,在烛光下细细看着她的五官。
以前他总是好奇枕边人是何模样,如今尽在眼底。
看着,沈寂伸出手慢慢的抚过她的眉毛、眼睛、鼻子,最后是嘴巴,烛光透过指缝落在她脸上,阮绵书整个人都似蒙上了一层细纱。
直到阮绵书突然偎到他身边,沈寂才回神,手搭着她腰间,最后看了她一遍,将她模样牢牢记住,这才闭眼。
记住了她模样,便是再睁眼眼底黑暗,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忘了他的妻,是这般绝色。
第四十五章 雨跪 你总是让我恨,都不……
次日依旧是个雨天,庭院里面劈里啪啦的大雨打着抽芽的新树,穿着蓑衣的人来来回回搬运着归园为数不多的东西。
大雨看不出时辰,阮绵书穿着春裳站在窗边,瞧着这个即将告别的院落。
“想什么呢?”
沈寂自身后走来,执起她放在床沿上的手,随后五指插入她的指缝,指尖厚茧摩挲着她手心,酥麻沿着掌中脉络密密麻麻的流动。
他张开五指,和她紧扣,包裹着阮绵书的手,也把凉寒阻挡。
“可是舍不得这院子?”沈寂站在她身边,轻声问她。
阮绵书低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笑道:“那有什么舍得舍不得,你不是在吗?”于她而言,沈寂在的地方,才是她真正的家。
沈寂便笑笑不说话了,两个人安静的站着,等着某一刻的来临。
这个时候,扬州的城门终于在无数人的凝望之下开了,高大沉重的吊索自上而下落下,有一人驾马而入,在众人猝不及防的时候一马当先,冲入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