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玖松手，一下子瘫坐在地。同时，她的背靠上了一个干燥的，温热的，坚实的身体。
男人的气息如青松般清新，是她调出来的纯露的味道。
顾玖一下子放松下来，哑声道：“给孩子围上衣服，不要着凉，红缨，找大夫来。”
“我是大夫！”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农人们纷纷寻找说话人的位置。
只见一个衣着干净朴素的老头，不知背着什么东西，从人群中挤出来。
身旁的人让开，老头很快到了孩子身边，诊脉看相，之后，眼中的担忧之色散去，说道：“有点虚弱，养养就好。”
孩子爹这时才闻讯而来。
“陈大！妮儿活过来了！”交好的庄稼汉立马告诉他喜讯。
陈大看到自家闺女和婆娘，连忙扑过去，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而顾玖一直靠在李照的胸前休息，平稳呼吸。
听到大夫说没事，她长长舒口气，欣慰地、发自真心地笑了出来。
太好了。
不知为何，她的眼眶竟有点发热。
李照从身后，握上顾玖的手臂，一边捏，一边问，“你的手还好吗？”
顾玖可以明显感受到，李照说话时胸腔的震动。
她眨眨眼睛，眼里的湿意被憋了回去。
清了清嗓子，顾玖才道：“有点累。”
李照不由分说，从背后转到身侧，一把抱起顾玖，“我们回去。”
顾玖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
她很想告诉李照，是她的手过度用力，又不是脚走不了。
顾玖抿唇，最终没说出口。
李照抱起顾玖就走，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等等！”
李照抱着顾玖转过身，替孩子看病的老大夫脚步匆匆走过来。
李照趁机正了正顾玖的位置，顾玖被颠了一下，赶紧抱住李照的脖子。
老大夫看到这一幕，欲言又止。
不过，还是忍住了指出李照多此一举的冲动。
老大夫拱手道：“不知夫人可否告诉老夫方才的救治之法？”
顾玖想也不想就回答：“当然可以。”
顾玖没有任何立场，任何必要藏私。无论是大夫还是其他人，任何人想知道都可以。越多的人知道，可能就能救回更多溺水的人。
老大夫很高兴，胡子一动一动的，“多谢夫人。”
“不谢，”顾玖看了看自己现在的状况，提议道：“老大夫和我一同回去如何？”
“可以可以。”老头主动道，“老夫等下可替夫人看看手。”
顾玖笑道：“那劳烦老大夫了。”
顾玖拍拍李照，“放我下来。”
李照看了看顾玖，“你可以吗？”
不等顾玖开口，老大夫终是忍不住了，咳了咳，说：“她伤的是手，不是脚。”
李照：“……”
他耳朵立马红了起来，意识到自己关心则乱，忙屈膝，让顾玖方便站在地上。
为了不让李照太过尴尬，顾玖立马转换话题：“我叫顾玖，不知老大夫？”
老大夫看透一切，给顾玖一个面子，没再揪着刚才那个话题不放。
“老夫叫朱七。”
话音刚落，李照惊奇出声：“您是朱七？”语气里满是不敢置信。
他看向老大夫，老大夫挺挺胸脯，“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朱七。”
李照拱手：“久仰朱大夫大名，在下李照。”
顾玖以前从没听说过朱七的名字，不过现下见李照如此反应，应是很有名的人物，打算回去问问李照。
几人边走边说话。
老大夫心痒痒，忍不住问道：“不知夫人可否告知，此法是何人所教？”
他不相信凭顾玖能摸索出这个法子，定是有高人在背后。
顾玖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她想了想，道：“不瞒朱大夫，教我此法之人不在这世上。”
朱大夫明显不信：“夫人可有诓我？莫不是怕我去打扰高人？”
“是真的。”顾玖百口莫辩。
朱七眉头皱了起来，叹了口气，“这样吧，若你肯如实相告，老夫就破例一回，替你夫君治好腿疾。”
这就是他不喜欢和有钱人打交道的原因。什么都要等价交换。
顾玖吃了一惊，他怎么看出李照的腿伤。
其实李照真的已经走得很好了，用长服一遮，平常人根本看不出他的腿有问题。
顾玖的神情，无声地表达一个意思：老大夫怎么知道？
朱七哼了一声：“老夫行医多年，当然看得出来。你的夫君恐怕之前也打听过我。”
是啊，顾玖回想，刚才李照的反应确实说明这个事实。
顾玖看向李照。
李照低声道：“此前宫里曾收集过天下名医的去向，朱七是其中一个有可能治好我的大夫。只不过……”
他迟疑一下，道：“只不过他一向不喜替富人治病，且喜欢游历，行踪不定。”
没想到，这次会刚好遇上。
想到这儿，李照心里难得涌上激动，可一想到朱七刚才的话，他的心又冷静下来。
李照犹豫一下，和顾玖道：“夫人若是不想跟朱大夫透露高人的名字，不必为了我说出来。”他的神色里没有半点勉强。
顾玖听懂了李照话里的意思。
她想的不是这个，而是她想告诉也告诉不了啊，难道说，她的方法来自未来？
要这么说，肯定所有人都会以为她傻了。
但顾玖不可能放走朱七。
李照的腿疾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她怎么可能让人溜走。
顾玖心思微转，面上迟疑起来。
朱七一看有戏，忙道：“老夫一向言而有信，你放心，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治好他的腿。”朱七指向李照。
顾玖的眉头微微皱起，看上去有点为难。
李照见状，对朱七点一下头，“朱大夫，不好意思，我和夫人有些话要说。”
说罢，忙把顾玖拉到一边，“夫人，我不希望……”
“你不要说话！”
“你不要说话。”
顾玖和朱七异口同声说道。
李照的嘴微张，不知所措。
朱七走过去，气冲冲指着李照的鼻子道：“别欺负老人家我，我朱七虽然年纪大了些，但耳聪目明，小子，要是你搅了我的事，我……我就，给你找罪受！”
顾玖也瞪了李照一眼，有得治却不治，惯的毛病。
上辈子她想治都没得治。
她对朱七道：“对，朱大夫，别理他，咱们去那边继续说。”
朱七走开前，觑了李照一眼。
李照双手摊在半空，好像有哪里不对？
“我见过很多病人，他们都以为，自己是家人的拖累，孰不知，他们活着，好起来，才是对家人最大的安慰。”朱七回头扬声道，好像是在特地说给某个人听的。
而后，气咻咻拉着顾玖走了。
李照站在原地，凝视着两人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玖搀着老爷子，回头偷偷看了一眼李照，转过头，清清嗓子，“朱大夫，您别生气，我夫君他只是一时没转过弯来。”
“你那夫君啊，就是想太多，”朱七哼了一声，看向顾玖，“你的脾气倒是挺对我胃口。”
因为李照这个岔子，两人倒是亲近了不少。
顾玖趁机说道，“朱大夫，我也和你说实话，那个高人真的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她伸出三指，“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说的是实话。”
朱七眼里闪过失望，叹了口气。
“不过，”顾玖一个转折，引得朱七转头，“我可以把他教我的东西都写下来给你，我们一起探讨如何？”
朱七显然是不满意的，他想要和高人共同研究交流，而不是顾玖这个一看就知道是半吊子的。
可看顾玖的样子，确实不像说谎。
他看人的本事可是经年累月练出来的，不会错。
朱七勉强点头：“行吧，看在你救了刚才那小孩的面子上，我就答应了。”
顾玖自然十分欢喜，“多谢朱大夫。”
“那大夫，接下来就住我们的庄子吧，这样方便一些，”顾玖笑着提议。
朱七傲娇道：“不住你们那儿还住哪儿，你们得伺-候好我了。”
顾玖招来嬷嬷，安排好朱七和他徒弟的住处，就坐在园子里等李照。
此时天色已暗，恰好丫鬟要去点门口的灯笼，顾玖一时兴起，也跟着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