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的草原见旗而逃,他屠的六国风声鹤立,他明明是赵人却在秦王的麾下当刀做枪,为他扫平天下,荡清障碍。他手中有着六国多少好男儿的献血,这本是不应有的牺牲,这本是不应有的死亡。
可天下人只憧憬他大秦常胜将军的名号,可天下学子只向往着君臣之和的盛名。
无人得见那累累白骨,无人得见他写被他踩着登上王座的鲜活。
常胜将军。
平安看着手中的舆图,记下了山川河流。
君臣之和。
平安记住了折子上的军情与行军路线。
只要你死了,那你的骗局,你的谎言,你的假面,就会不攻自破。
“兄长,”她抬头对着推门而入的男人,挂起了温和的笑容,“这便是大哥留给平安的贺礼么?”接过了男人手中的盒子,“好小啊。”
“安心吧,”面容可以称之为艳丽的男人抬手抚了一下平安的头顶,“兄长还有一份礼要补给你,只是需要些时日——等明日府中管家上门,你便晓得了。”
“好啊,”她抬头,视线绕过男子白皙的手腕落在他的眉间隐约的红迹上,“若是贺礼太小,妹妹可是会闹的。”
“好。”他笑道,“不过,三丫你可能没这个机会了呢。”
是啊,没这个机会了呢。
先锋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时,平安正坐在窗前哄着自己的小儿子,大儿子哭着跑回家后扑入了她的怀中,告诉了她这条‘噩耗’。
平安只是摇晃着婴儿的小床,看着睡的无知无觉得孩童,缓缓的露出了一个释怀的笑容。
“这样就挺好的。”她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想起了藏在司南下的那颗小石头,想起了被送出城的那些情报,想起了至死都没能释怀的母亲,想起了被她瞧瞧换走的药。
喜尚在的时候,她曾有一见过他从城中药房里收购大量的安魂草。那是一种燃后闻着少量气味便会让人感到心神宁静,剂量大了便会令人感到昏昏欲睡的草药,更多的时候还是用在镇痛和上。
直到她在那人的房间里,闻到了安魂草的气味。
乐到底还是没有去刑场送三丫头最后一程,他靠在雁北主城的城墙外,他的背贴着冰冷的石头,身后是骤然升起的哭泣与哀嚎。
抬头,是高高挂起的骄阳,一如昨日,也同明日。
“骗子,”他自言自语道,不知为何泪水滚滚而下,“都是骗子。”
他还记得自己幼年初见亲生哥哥,骤然知晓他竟然不是白舒兄长的弟弟,而是不相干者的他牵着兄长的手,跳着宣誓自己才不稀罕什么二哥,他不要二哥,他只要自己的大哥。就像他娘只要三丫不要他一样,他只要自己的兄长。
后来,兄长忙于雁北之事,他的启蒙是喜教的,他的君子六艺是喜教的。待到兄长成为雁北的将军,他的妻子尚且知晓他的兄长,孩子们却只是敬仰大将军罢了。
再后来,喜为兄长而死,继父先生母一步离开,而他的娘望着北方含恨而终,只留下他一个人为三丫装点嫁妆,背着她出门,送着她入乐别人家门。
他以为三丫什么都不知道,却不知她一如自己那般——
三十年,从未敢忘。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已经揭露了,平安这一家子被利杀了
其实就是一个圈。
白舒利用了大叔进入廉颇和蔺相如的视线,婶子后来从别人那里知道了这事儿后因为大叔死在了北疆记恨上了白舒,三丫不在乎父亲但是她记住了母亲的恨,又正巧凑上了六国复辟的那群人不安分,就互相利用了——这个故事其实从三丫的角度看是个卧薪尝胆的故事doge.
到了最后利杀死了三丫一家,政哥铲平了六国的余孽。
第226章 短歌行
“阿奶年少时做过最大胆的决定?”正在给孙女梳头的妇人一顿,她抬头看着铜镜中自己孙女姣好的面容,恍惚间穿透光阴,看到了多年前对镜梳妆的自己。
“对啊。”似是为了安抚自己的紧张,年轻的女子也从镜子中看先自己的奶奶。
“奶奶的故事,没什么好听的,”女人笑了笑,捧着自己孙女柔顺的黑发,木梳自上而下缓慢划过,缓慢送出了自己对晚辈的祝福,“一梳梳到发尾......”
她年少时出身不好,那个时候的边关还是李牧将军执掌,天下也有很多不同的名字,大家说的口音不同,用的文字不同,车轨与度量更不相同,就连国与国之间的律法都有着天差地别。
那个时候,长城还没有建好,不过即便建好了,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也会在冬日来抢掠,从死物到男女老幼。
她的父母,便是这么没的。
她的村落,便是这么没的。
但她的妹妹,却是这么来的。
她因为还年少,没有被那些蛮子当场享乐,而是带着卷回了部落里,预备着当个劳工,等再长大一些就好做个媳妇儿——那个时候,她认识了比她更小的,如今她这个干女儿的母亲,她的妹妹。
部落里有很多汉人,可那又怎么样呢。
连个木头都不能拥有的他们,要怎么反抗,又哪里来的勇气反抗呢?
手指间的木梳再次穿发而过:“二梳白发齐眉......”
再后来,在她带着这个与自己同病相怜,认下的妹妹一并挨日子的时候,她遇见了一个少年郎。骑着高头大马,持着黑铁□□,眉宇间杀气重重,纵着那赤红色的马从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自己头顶飞过。
那枣马一脚踩死了鞭打她的蛮子,那长刀划过了昔日欺辱她那人的咽喉:“指路,”那少年眉宇英俊,看着比她还要年少,声音还是未变音的清脆,“找到这边儿头领的帐篷,给你报仇啊,姐姐。”
那一声姐姐是那么响亮,她此生再未听过比这更动人心弦的声音。
骑起手,再落:“三梳儿孙满地......”
后来雁北开了女兵,虽然更多是为护卫和后勤,但她咬着牙拼了进去,仰望着他的身影,步步高升,追着他,也终于在他面前有名有姓。
瞧着她利落能干,想要娶她的男子不是没有,那些男人里有些已经做至伍长,有些人再后来更是成为了能独支一边的副将。有些男人丧妻独居,但更多还是年轻能干,红着脸来向他求娶的小伙子。
她都拒绝了。
“四梳永谐连理......”
这样其实没什么不好,她见过蛮夷们沉迷酒色的模样,也见过为了守护身后人拼杀的男子。遇上过不将女子当回事儿的烂人,但也有为了旁人浑说家人和对方打到直到对方道歉的汉子。
那又如何呢,这世间这么多人,她都不喜欢。
所以不嫁。
守着雁北,守着她的心上人,这样的日子真的挺好。
“五梳和顺翁娌......”
也不是没有人劝过,她认得那个妹妹后来得了段好姻缘,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有一日她看着自己如此喜爱孩子,便劝她找个良人一起过日子吧。
虽然家长里短有时也很烦,但等她老了也算是有个人互相帮扶,等她老了,也能有个孩子伴在身边照顾她。
她是怎么想的呢?
“六梳福临家地......”
她的心上人,也没有娶妻,一个人过着日子。
她最喜欢的便是每日借着去营地的机会,偷偷去看他几眼,看他和士兵们笑闹,看他赢了架后眉宇飞扬的模样,看他桀骜不羁的挑衅,看他温润有礼的教导。
他并没有结婚的意,也没有结婚的心,她仍记得某日她捧着自己的心意,追着他入了城,想要告诉他自己的喜欢,想要感激他的付出。
有人先了她一步。
而被表白的那人,除却感激之外,还有淡淡的苦恼:“我应该,不适合你。”她贴着墙壁,原本燥热的心却瞬间如同冰封,沁凉的像是她此刻靠着的墙壁。
“你瞧,你不知我喜欢什么,我也不知你爱好什么。”她听见了那个少女的紧张辩解,紧接着便是他的轻笑,“你喜欢的,是救你出水火的英雄——而我不是。”
“你会有很多的英雄,我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那个。”已经长成了青年的那人,声音中却还带着年少时的纯澈,“即便我今日接受了你,很快你就会发现我其实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你。”